转眼已过立夏,春色渐尽,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屋外阳光甚好,我那原本杂乱如草的心情也跟着一片晴好起来。和玉儿支开了窗子,并肩趴在窗前仰面望着那片广博的天空,以此时这般的心情看去,竟好似头顶上方铺着的是一匹染色极好的蓝绸,绵软顺滑,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上一摸。
“唉”玉儿叹了一声,“这么好的天气却只能闷在屋子里实在可惜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顿时来了兴致。转头向无聊得正发慌的玉儿道:“要不要和我出去耍一耍?”
玉儿一个纵身跳将起来,拍手高叫道:“好!好!实在是太好了!”手中的巴掌还未停,又一点一点敛去了满心的欢欣雀跃,转而面带忧色,道:“这样不妥吧!我们是在秦国,又是质人,被人看到了恐怕会惹上麻烦。”
我起身拉过她,“放心吧,这处偏殿僻静得很,除了秦王带了人来过几次,哪还有人会到这种地方来?我们只管玩我们的,不会被人看到的。!”
玉儿还是有些担心,我双手抚上她背心,三步两步将她推出门去,“快去把房里闲着的大小丫头都叫齐了,今日,我带你们玩样好的。”
玉儿拗我不过,只得朝别殿去了。我先一步来到院中候着,不消多时,玉儿就领了七八个丫头出来。听说有玩乐可寻,几个年纪还不大的俱显得异常兴奋,余下的几个略大些,也更懂得做事情的分寸,反而有些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这些女孩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自入宫以来,每日做的尽是服侍人的差使,唯一的消遣恐怕也就是做做女红,寻乐子那是她们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心内一黯,这一绰绰芳华年月,在这宫墙之内,不过如壁上的道道划痕一般,无足轻重,且少有能引起别人注意的。可也正应了那句话,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我只做完全看不到她们的种种表情,站在中间,大声喊起话来。“今日天气甚好,我带个头儿领大家耍一耍,你们只放开了玩儿,出了任何差错,任何人来怪罪,都由我一力承担。”话一出口,又心虚起来,一力承担,我凭什么?先前还想在这秦宫中寻个靠山,只求能平安度过每一日就好,如今却要强做这出头之人,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一力承担,我这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又怎么就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
不过,这一句话反响还真不赖。那几个原本很是担心的丫头因为有人站出来为她们的胡闹托了底,也都去了心事,一个个喜笑颜开。我心一横,也好,反正我已笃定会相安无事,难得她们放下了负担,我便做一次出头鸟又如何?
我有模有样地将她们一个个排好并叫她们抓牢前面人的腰间,详细讲过了游戏规则,便站在队前,扮起“老鹰”来。这些丫头从未玩过这么新鲜的游戏,起初还找不到规律,刚刚开始,便有几只“小鸡”跑不及掉了队,被我一手抓了好几只出来。只不一会儿,她们就找准了窍门,再没有脱队的了。“小鸡”变聪明了,“老鹰”就要受累了。几番追赶,我已是乏得娇喘连连。玉儿见我乏累,换过我扮了“老鹰”,我则站到队后装起“鸡尾”来。一时间,这处平日里颇为安静的庭院,已是笑闹声不断。甚至有几个丫头过于尽兴,玩闹中竟不小心将前面人的衣角都扯破了,我也是疯得头上的发髻都松了,几缕发丝散散地垂在额前。
正闹得欢,一把娇脆的女声亮亮在身后响起。“夏文嫣!”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随口应了句“在!”才回过头,循声望去,见一位女子身着件亮黄色精绣牡丹花样锦袍,头顶斜斜宛着一髻随云髻,一柄垂珠金蝶钗摇摇荡在耳边,显得极为俏皮。一张粉嫩小脸上莹莹嵌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樱桃般的小嘴更是红艳欲滴,如此华丽的装扮与装饰,如此俊俏的模样,恐怕见过的人都由不得要赞,好一个娇嫩的可人儿。
只不过,我又是何时结识了这样一位人物?难道也是我这身体的前主人结下的缘?侧头朝玉儿望了两眼,她细看了那女子半晌,转向我摇了摇头。我心领神会,看样子,此人并非是旧识。
对面女子也不答言,只一面斜眼挑眉上下打量着我,一面迈着方步朝我们这边行来。
我颇为困惑,以她这副神情,倒像是来找我寻仇的。可是,我是何时招惹了她?怎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行到我近前,那女子又绕着我转起了圈子,可说是将我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我是极讨厌别人这样看着我的,面上也收了笑意,换上了一脸不快。
转了好一会儿,她终是看得厌了,在我面前停下,神色鄙睨地向我道:“你便是夏文嫣?”
我虽不愿理她,却也想知道她这此番种种究竟为何,于是不悦地点了点头。
“难怪,近日秦王哥哥与成蟜哥哥都不来找我玩了,日日来这僻静之处,原来是这里藏了一位如此貌美的人儿。”
她口中的这句“赞美”,我听来却是极为不舒服的,也听得愈加困惑了。以她之意,那秦王日日来这偏殿倒是为了我了?那成蟜不与她一处玩耍,倒也是为了我了?且不说秦王每日来了便与燕丹腻在一处,和我说过的话迄今为止还不过十句,那成蟜更是与我不过见了两面。这样凭空而来的孩子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我不想多做解释,只皱眉回视着她。却听她趾高气昂道:“难道你一点礼数也不懂吗?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这般看着我?”
我差点笑出了声,这话问得实在有趣。她既敢称嬴政为“秦王哥哥”,除了公主又会是谁。自己早已道破了身份,还故作聪明地多此一问。想要以此来震吓我羞辱我吗?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见我面有嘲讽之意,她瞪眼道:“大胆侍婢,我乃是大秦国婉月公主,你见了我,竟然不跪拜行礼?”
我一笑,不卑不亢道:“公主说的正是,您是大秦国公主,而非我燕国公主,我若敬您,可以对您行跪拜之礼,如若不然。。。。。。”
我止了话,言下之意就是我根本没把她这公主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