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微舒口气，由衷赞道：“果然是才出少年郎。”
甘罗两端嘴角扬扬向上勾起，脸上得意之色比嬴政更甚。话说，连弃商从政，将一个完全不受器重，基本无缘太子之位的落魄王孙——异人成功推上秦王宝座的吕不韦都束手无策的事，却被一个黄毛小儿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确是一件值得别人侧目也只得自己骄傲的事。
回了房中，三人便围在席案边，细谈起秦燕两国合力攻赵一事。我听的似懂非懂，燕丹却眉眼间俱是难以掩抑的喜色。或许，他真的认为秦燕两国会这样长久交好下去吧，至少在他还存在这世上，在他的这一生，作为大燕国未来的国君，他是这样满心祈望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我，虽然知道燕国灭亡是历史的必然，却还是愚蠢的希望能够看到燕丹所祈望的那种局面，希望秦灭六国这一不可抗拒的事实可以向后推迟几十年。也只要几十年，那么很多悲剧便不会发生，我便永远不会看见我最不愿见到的那一幕。
嬴政与甘罗去时，天已黑透。玉儿铺好缎被，准备撤了灯就歇息。见我俯着身子趴在一边，怔怔发呆，歪凑过来，关切道：“姐姐有心事？”
自白日从亭中回来，我便心神放空直到现在，燕丹那张温润俊美的面庞层层现在眼前，端端地叠了千百重影。耳际一遍又一遍响起那句“我会等。。。。。。我要你心甘情愿为我的妻。”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句句清晰，直透入心，仿佛就要将这句话深深烙在我心里化一道抹不尽擦不去的印。
若不是玉儿一言将我唤醒，且不知我要这般痴到何时了。
我搭眼看向玉儿，幽幽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与我。。。。。。究竟是怎么样的？”
玉儿微微一愣，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问，片刻才起身到一边，讶道：“姐姐这话倒是奇了，你们二人的事怎么反问起我来？”
我心知玉儿是在故做糊涂，不过是为了要臊我一臊。便也翻了个身，佯道：“我若是记得还来问你？不说也罢了，我倒不稀罕听了。”
见我合了双眼，她果然凑到耳前，嬉笑着脸，“姐姐问话，我哪有敢不答的，那太子殿下与姐姐嘛。。。。。。”
我一听，忙睁了眼睛，凝着神细听起来。她却伸了个懒腰，装起困顿摸样，躺倒在一边，强忍着满腹的笑意地“哎”了一声，道：“乏了乏了，明日再说吧！”
我被玉儿拿了短处如此戏耍了两番，怎能善罢甘休？腾身一坐而起，直直奔她而去。玉儿没料到我动作竟如此快，一时躲闪不及，被我扑了个正着。将她横身按在榻上，两手左右开弓，拼命朝她腋下搔去。她痒的边挣扎着边连连笑喊求饶。
我哪肯就这样轻饶了她，手下不停，口中笑骂道：“促狭的丫头，愈发坏了，看我今天怎么修理你。”
玉儿喘着粗气，讨饶道：“姐姐，玉儿不敢了。。。。。。姐姐。。。。。。姐姐快快住了手吧！”
我已经累得满身香汗，身上力气也用去了大半，撒手放了她，便一头躺倒在垫上，大口喘了起来。玉儿也歪在一侧连连喘着歇气，一时间，整间屋子充斥着浓重的喘息声。好半天，身上的力气才恢复，呼吸也逐渐均匀平缓下来，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玉儿静静望着案台上摇曳点点的灯火，一字一顿问：“姐姐真不明白太子殿下对姐姐的心吗？”
是啊！我真的不明白吗？还是自己刻意不愿明白？初醒时，他将我一拥入怀，那样的用力，像是怕只松了一点力气，我便会在他眼前消失。我挣开他的怀抱，将他一把推开的时候，他那满脸的错愕与怅然若失，眼中的凄楚悲凉，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自我“大病痊愈”却又“失了忆”以来，他对我事无巨细的关怀备至却又不敢过多逾越，那份小心翼翼与无奈，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见我默不作声，玉儿沉吟片刻，又絮絮道：“姐姐即便不记得从前的事，这许多个日子以来，殿下对姐姐如何，姐姐看不在眼里，玉儿却实实看得真切。且不说是每天跟在姐姐身边的玉儿，就是殿下身边的大小侍女，又有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姐姐还笑玉儿是那‘有缘见物却不识物’之人，我看姐姐才是真真的糊涂人。”
我依旧不吭声，心中却早已是思绪万千。玉儿哀叹了一声，“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恶疾，姐姐怕是早就做了太子夫人了，不知道真的是好事多磨，还是。。。。。。”
心下不禁一沉，果然是有“你戴上美玉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时”的终身之盟。虽明明知道燕丹不会欺我，可如今听玉儿也如此说，还是不由得心中震撼。
想来夏文嫣于燕丹也必是情真意切，可是，可是我能吗？我可以像接受玉儿的姐妹之情一样接受他的拳拳之心吗？可又为什么不能？是怕他的未来命运不值得我托付终身吗？扪心自问，我断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直崇尚的爱情不正是爱就必当矢志不渝吗？况且那还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我又怎么会怕，又怎么能怕？可我的的确确是在怕，怕只怕他所爱之人只是夏文嫣，而并非于她体内的我。我可以为了爱义无反顾却不能忍受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他，若是知道自己如此一心一意对待的早已是“物是人非”，又会如何？
我双目直视着前方，不着边际地问：“如果是玉儿，玉儿会嫁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吗？”
半晌，耳边轻轻响起一句，“我会。”
我转头望向玉儿的脸，她那一句话虽说的语气平淡，不露痕迹，面上却是极其认真，似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是我过于苛求了吗？燕丹自不会去相信“灵魂互换”与“穿越”这样的话，对我也会一如既往，这样还不够吗？我还奢望什么，强求什么呢？或许我应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有那样蠢到极点的想法，你已经是夏文嫣了，从你跌下山坡再次醒来之时，你就已经取代了她，占据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