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春雨不该是温柔的，轻缓的么？
街角的咖啡店。
海棠听着外面急促的雨声，“师兄，你确定这是春雨，不是疾风骤雨？”
苏旷很惬意地靠坐在海棠对面的背椅上，右手拨弄着左手上的铂金戒指，仔细地把它调整到一贯的角度，“真不该让卿岚来。”
“没想到雨突然这么大，卿岚学姐过来不会很远吧？”海棠有些担忧，下雨天什么的开车很不好。最讨厌就是下雨天，除了可以听听雨声，发点春愁，什么也不好，尤其不能出门，否则一定溅了一身的泥点，弄得一身湿。当然，海棠记忆里的雨天一直在碧落的乡下，即便锦城的雨天溅不起半点泥。
“海棠，你怎么越来越懒了？家里一点也不收拾整理，冰箱也没有半点食物，你的屋子，老鼠都得饿死。”苏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护手霜正抹着他的手。那白皙的手。
“谁都像师兄，明明是户外工作者，风吹雨淋太阳暴晒还能白嫩得跟水仙花似的。”海棠叹气，原打算摆放好白海棠花之后，自己下厨做点东西吃的，可惜由于这几天太混乱，竟忘了储备食物，雨又下得太大，买材料也不方便。
“你知道，我专一，喜欢白。”
“我宅我乐意，我懒我也专一。”海棠不看他，转头朝门口望去。
一身量高挑的女子，娉婷的立在那，眼光流转间似乎朝这边看过来，海棠想这女子真敢穿这样颜色的衣服。
一袭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搭在肩上，有如梵高向日葵般灿烂的颜色。她款款向这边走来，走近了，海棠才找回了这个女子的记忆，纤细的手臂高高举起使劲挥着。
“学姐，这边。”
女子一直笑容深深，走到海棠面前，解开那灿烂的披肩，放下来，仍在了苏旷身上：“这就是你从土耳其带给我的礼物，海棠你看，根本不适合我好不好？”
海棠冲学姐甜甜笑着，像个孩子，“其实，还好。”
卿岚突然伸开双手使劲把海棠抱了抱，“小棠棠啊，学姐想死你了！都4年没见面了，4年了。”
“咦，怎么还是这么瘦？”
她放开海棠，围着她转了一圈，“小棠棠啊，这4年你没吃饭么？怎么和以前一点没变，瘦瘦的抱着都硌得疼。还有这脸小小的，恩，皮肤不错，摸起来润润的。”卿岚已经伸手到海棠脸上又捏又揉了一番。
“这些年，想不想学姐啊？谈恋爱了不？要不要学姐介绍，姐这边资源丰富，上至飞行员、下至潜水者，国际友人、有为青年才俊、富二代甚至暴发户，要不要考虑一下？”
“想，吃饭想，睡觉想，尤其看见穿天青色衣服的人更想。学姐一点都没变，天青色的衣服就属你穿着好看，没有第二个人比得过。”海棠看着这个脸庞精致如瓷娃娃，皮肤细白红润的学姐，怎么喜欢上了保媒拉纤？！
“他们说学姐是广告系的奥黛丽·赫本，永无人能超越。”
“小棠棠是越来越会哄学姐开心了。”说着又来捏海棠的脸蛋，“点东西了没？饿死了，我一直等着苏苏一起吃饭的，谁知道他让我大雨天从三环外跑到这里来吃。怎么还没上菜呢？苏苏，你奸笑什么？”卿岚不解的看着苏旷。
而后者一味的笑容深深，似乎看着门口的方向，海棠也转过头去看。
门口又站了一美丽女子。海棠想，今天这咖啡厅门口那块石栏，果真艳福不浅。按照阿南尊者的说法，500年风吹、500年日晒、500年雨打才能等到那心上人打他化生的石桥上走过，那么这块地板当真前世情债累累。
那女子，驼色的风衣敞开，露出纤白的束腰长裙，细细的腰肢大约只能盈盈一握，玲珑的身段行动间展露无疑，真真我见尤怜。温婉柔和的气质，像一朵洁白的云笼在身上，干净、单纯，软软的，柔柔的，让人心升起一股慈悲。在她一步步走来的姿态里，有种天生优越感的娇贵和任性。只是，除了专修过心理行为学的人，大约是看不出来的。不巧，这里3人都修过。
眼前的女子有锦城姑娘得天独厚的好肤色，远远的能感觉到那温润的质感，和盈盈的光泽。柔亮而黑的长发柔软的披在肩上，齐齐的刘海遮下来，黑亮的睫毛根根挺翘。
“嗯，睫毛膏用的好。”海棠在回忆阿南尊者那一段的时候，这美丽女子已盈盈走到他们桌边，是以海棠可以把人家的容貌看得这样清晰，包括那如花瓣般柔软的水润双唇，以及眼角下边一颗胭脂色的泪痣。
海棠默默在心里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约就是这种。”
只见美女，静静的看了海棠一眼，直接就做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也不说话。
唔，脸色不好，来者不善。
可是人家坐在自己身边，海棠不免要多嘴：“小姐，这里有人。”
“哥，为什么回来也不告诉我？还和以前一样躲着我呢？我们都四年没见了啊。你知道，这些年，我在想念你么？我去问妈妈，她说你在国外学摄影，满世界跑，她都找不到。可是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和我联系。电话都没有，我就那么招你讨厌么？”美女梨花带雨的把苏旷望着，声声质问。
“云朵，你怎么来了？外面那么大的雨。”苏旷看看卿岚，又看看女子，脸上是一如既往如沐春风的招牌微笑。
“哥，我知道以前我做得过分，不该伤害她，可是你已经教训过我了。你怎么能不理我呢？”李云朵说着含泪将卿岚望着。
卿岚低下头来，慢慢地搅动青瓷碗中的咖啡。分明一副不想理李云朵的样子。
海棠悟了，难道这是卿岚学姐的小姑子？师兄的妹妹？她还曾经做过不好的事情伤害卿岚学姐，所以师兄为了学姐，故意躲开她？
海棠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果断的选择低头喝咖啡。
一桌子3个女人，一个哭得楚楚可怜，一个低头搅着咖啡神情有些郁郁，一个直接的当自己不存在，云淡风轻地喝咖啡，看店外疾驰的汽车灯光打过，浓密的雨线。
“云朵，怎么还是那么小孩子气，动不动就哭？”尹陌递纸给她，“一起吃饭么？给你点？”
“嗯。哥哥不躲着云朵，云朵就听话。”李云朵，大约双十的年纪吧，在亲人的羽翼呵护下长大，稚气尚未褪尽，柔嫩而娇贵。
待她渐渐收了眼泪，尹陌才开始介绍，“云朵，你旁边是白海棠，我的学妹。”
“海棠，这是我妹妹，李云朵。”
“云朵妹妹好。”海棠奇怪，怎么不姓苏。眼角就撇到卿岚在给她递眼色，那神情颇不能领会，海棠秀气的眉头小小纠结，询问着卿岚，怎么回事？
卿岚翻了个白眼，对海棠的领悟力表示抱歉。
“哦，我怎么忘了，竟坐在这里。”李云朵快速地站了起来，“哥哥，我和你坐一起。”
“别闹。”苏旷开始把咖啡杯移回到刚才放杯子时留下的水痕上。
“听说白海棠姐姐的父亲是杀了人良心不安畏罪自杀的吧？”她花瓣般的嘴唇，轻轻巧巧的说着，仿佛对哥哥拒绝要求的不死心，又仿佛阴谋得逞。
海棠安宁的眼眸里，霍然汹涌出愤怒，扫过李云朵，直直望着苏旷。
苏旷明白，海棠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件事，她能忍受对自己诋毁的不堪，却半点不可以伤害她的父亲，即便有些事是真相，至少是事实，也不能说出来。她这样看自己，肯定是以为自己告诉过云朵。看着海棠悲中带怒的神情，他知道她误会了。
小师妹啊，信任来得这样难，毁得却这样容易。你还是没走出那场阴影么？
“云朵，胡说什么？你哪里听到的！”苏旷极少见的声色俱厉，好容易放回去的咖啡杯，边角上又有液体晃荡出来，污浊了一片。
“姓李的，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别以为苏苏看在眉姨的面子上把你当亲妹妹对待，你就这么嚣张跋扈。你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爹不在，娘不养的孩子罢了。”卿岚学姐火爆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谁惹到她，她不会忌讳任何事，一定会出了这口心上恶气。正好，这个她不喜欢的伪小姑子刚好惹到了她，伤害到她极尽保护的小棠棠。
“你，哥……你听她就是这样对你妹妹的？”有的人真是天生的泉眼，眼泪说来就来。
“你要是那么好，眉姨舍得留你一个人在李家不管不顾么？说到底，自己就不是什么好胚子，4年前，你……”
卿岚还要继续，苏旷打断了她，“卿卿，过去的事不要提。”
卿岚仿佛追忆起了极大的委屈，偏过头去，不理他。
“你怎么知道的？”海棠沉郁的声音透过悲伤，镇静地问李云朵。
“海棠……”苏旷担忧这个偏执的孩子，又钻了牛角尖。“云朵，快向海棠道歉。成什么样子，这种事也能开玩笑的么？”
“哥，我没有胡说，你们别被她无辜的外表给骗了，我有证据的……”
“云朵，够了！”苏旷打断她。
“你怎么知道的？”海棠想，如果不是师兄无意中说过，那还会是怎样？如果随便一个什么人都知道这件事，那以后的生活还要怎么继续？
“不是整个碧落村人都知道嘛。干嘛这样看我，我只是说的事实。”
海棠黑亮的眼睛里，仿佛能射出一支支寒光闪闪的刀子，那眼神太锐利，剜得人心里发疼。
“你，我告诉你，李云佑是不会要像你这样身世的女人的。”李云朵天真的这样想，白海棠这样的身份，如果李云佑真喜欢她，那么好极了，爷爷肯定会因此而与李云佑决裂的。爷爷是那样一个好面子的人。
“李云佑？”海棠心里的疑惑更深，她还知道些什么？
“爷爷不会同意他和你在一起的。”李云朵像个成功揭露小偷罪恶的英雄，精致的脸上是得意的笑。
“你和李云佑什么关系？”海棠的心里在发抖，只是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是爷爷的孙子。”李云朵不屑道。
原来他们是兄妹的么？那么李云佑是已经和家人提过她了？为什么在这么早的时候呢。还是只是想得太多？
“那么，不能如你所愿了。我会和他在一起。你心里见不得也只能忍着！”海棠望着李云朵，似是卸下千金重担，长呵了口气。“师兄，卿岚学姐，海棠还有些事，今天就先走了。”
“小棠棠，你别，等等……”卿岚起身，想拉住她，转身才发现苏旷抓着她的衣袖。
“让她静一静也好。”如雾的声音，如烟的神色，苏旷望着海棠离开的背影，那眼神仿佛穿过夜幕里飞旋的雨线，定格得很远。
他们不知道的是，海棠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奔进大雨中，她从来都是惜命的，一如往昔。她的身上肩负着3个人的生命，爹爹的、妹妹的。既然生命那样脆弱，总要顾惜些才能替他们活得长久。
在咖啡厅转角的屋檐下，冷雨浇湿了刚失控的冲动。海棠自嘲：“你要几时才学得会对这件事冷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