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位小山羊胡子何半仙,山野出身却委实有两把刷子,带个仙字就是不一样,虽说半仙半仙还差那么半个。沈依依活了三世,前世今生说断未断断说连未连,倒也真是个算不明参不透的混沌命。这个何半仙也算本事能窥得一丝前相,沈依依确是混元天命,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君临天下,凤仪寰宇”二者有先后,先君临后凤仪,本是朱国女皇真命的准确写照,先登基再凤仪天下。青国男尊女卑,女子无继承权,是不可能先继承皇位再退居后位的,只可能先凤仪再发动政变君临天下。经验害死人,何半仙自动对号入座,以为沈依依有旺夫运,她必凤仪寰宇,其夫必君临天下。
沈府后园,沈依依像个没骨头的米虫蔫耷耷趴在躺椅上晒太阳,四肢活摇活甩的吊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若何半仙看到沈依依这幅形容,不知会不会严重自我怀疑,马上席地而坐,重新再推演几百回合。
“依依……依依……”
“嗯…?”晒得迷迷糊糊的沈依依费劲地抬起右眼皮,入眼一片叶绿,抬眼向上移动,柳眉翘鼻瓜子脸,“柳姨?”
柳氏浅笑着,伸手轻轻拍沈依依的肩膀,温柔细语:“别在这睡,现在晒着暖和,太阳落山后温差大,当心着凉了,累了就回房休息啊。”
岁月对娇娇小小的柳氏总是那么优待,一点儿不显老,完全看不出是两孩子的母亲,而且大的还都能嫁人了,放下妇人髻穿上女儿装,说她跟沈忆灵是两姐妹都不会有人怀疑。沈依依翻过身,理顺衣裙,“嗯,依依知道,依依就晒晒,不会睡着的。”
柳氏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只例行提醒一下,至于沈依依听不听她是从不关心的,直接说出来此的目的:“依依,老爷已经两日没回家了。”
合婚回来后,沈怀安把自己关在书房,直到次日内侍宣旨。四月二十日,大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大婚日定,沈怀安接旨后便拂袖出府。
沈依依囧,才两天而已嘛,有啥好紧张的?又不是人间蒸发?老沈不是派人捎信说要和左相楼爷爷博弈品茗吗?再说左相府好像就在沈府门对面吧?谁想谁叫去啊?大中午的特地找上她干嘛。
“哦。应该是楼爷爷家的茶太香了吧,喝够了自然会回来的,放心。”
“依依,柳姨担心这次老爷会比上次在相府呆的久,一直打扰左相,怕是多有不便。”
一提起上次沈依依就来气,两年前沈依依偶然间在库房厢阁里发现了一匹寒烟缥缈流云纱,兴致大发,设计、定稿、裁版、刺绣、缝纫,一针一线亲力亲为,前前后后足足忙了两个多月,才做成广袖寒云衣和广袖流烟裙。喜滋滋的把寒云衣送给老沈,那知老沈发癫见到仙气儿弥弥的寒云衣,死活不肯穿,被她逼急了,居然直接躲到左相家去了,一躲就是十天。害得没见过寒云衣的沈家众人,一直以为她做了件多恐怖的衣衫,能把山崩不改色的老沈吓跑,直接怀疑起了她这一世苦练日久的女红功底。
见沈依依黑面不作声,柳氏会错意,婉转道:“依依,柳姨知道你不满意这门婚事,可我们都觉得这门婚事好,裕亲王年轻有为英俊不凡实乃良人,你不要纠结太多。”柳氏是真嫉妒沈依依这门亲事,但事已成定局,皇上亲赐,柳氏识趣地随大流,暗暗决心一定要给她的忆灵挑门更好的亲事,“这事老爷也尽力了,你别怨老爷,老爷可都是一心为你疼你。”
沈依依囧,怨?哪有的事儿。“没有,柳姨,依依都明白的。”
“嗯,那就好。依依你还是去趟左相府接老爷回家吧,一直劳烦左相怕是不太好。”
“没事的,柳姨,让他散散气,气顺了自然就回来了。柳姨要是不放心就去拜访左相府吧,顺便帮依依问候楼爷爷。你去吧,柳姨。依依现在可不好出府的,没准碰上一些疯狂女子,依依就直接交代了。”
柳氏想到,大婚日布告后,沈府周围偶有好事的夫人不忿的小姐流窜,这风口浪尖让沈依依露面,左相府虽说只有几步路,也终归不太妥当。而且有沈依依做借口,拜访左相府,也不算冒然失礼,老爷也不会不满自己。想妥事情,柳氏神情舒展,浅笑叮咛道:“好,那柳姨这就去打点一下。你躺一躺就好,可别睡着了,身边没个人,仔细睡过头,晚上天冷。还有呀,你也别太宠圆圆那丫头了,身边要随时有个人才妥当。”
“知道啦,柳姨,你在唠叨下去就快变成章姨了,呵呵~~”
“谁像她了!”一提起章氏,柳氏就一脸不屑,温柔的神情也狰狞了几分,“不提她了,提起就闹心。你好好休息,柳姨先过去了。”
“嗯。”看着柳氏娉婷的背影,沈依依浅浅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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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中庭。
“封,七子。”左相楼瀚哲抿了一口清茶,似笑非笑地看着执棋琢磨的沈怀安。
“入穴取鱼,妙!”沈怀安手指轮转着棋子,盯着棋盘意味深长道:“甘拜下风,这局我输了。”
楼瀚哲伸手拍拍沈怀安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想太多。”
沈怀安抬首看着楼瀚哲,随手放下棋子,拿起手边的紫砂茶杯,浅品不语。
楼瀚哲摇了摇头,宽慰道:“你呀要求太高,裕亲王还是极好的,……”沈怀安截话,阴阳怪气,正话反说:“是啊是啊,极好,够专一嘛!别说你不知道,亲王妃之位空置这些年,那小子是留给谁的!我记得当年那馊主意好像是你给皇上出的吧。”被噎了一口,楼瀚哲没趣没趣地摸着白须,底气不足地辩解:“我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没有一个皇帝不忌惮兵权旁落的,更何况是落入反过一次的裕亲王府。一次不忠,次次必防,我只是顺君意提出来,尽为人臣的本分而已。”
“道理我都懂,可恶果为什么要依依来承受,当初我可是极力反对那缺德事的。”沈怀安很忿恨。
“别这么悲观,依依可比你想象地还要坚韧百倍,裕亲王也定不会薄待她的,何况有你在,也不会有人敢动她的。”
“是吗?我还没入土就能强制指婚,还叫不敢动?”沈怀安两眼冒火。
“皇上心里始终觉得亏欠了裕亲王,不忍他孤身终老无一知心人,也只有依依才能配得上文武双全的裕亲王。”
“什么叫配得上,是超出很多好不好。”沈怀安斜了楼一眼,担忧地说:“依依看着懒散,实际性子死倔,秦守疆太过强势,硬碰硬,怕是会不合啊。”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不是测出来都说是‘六和上上,天作之合’吗?况且儿女自有儿女福,你呀就放宽心吧。”
越想越冒气,沈怀安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说来说去,全都怪那死老太婆歪歪唧唧,不肯放人,早向皇上请旨不就没这事了?”
“这也怨不得长公主,驸马都尉过身早,她只有郑毅这一个孩子,自是不愿他入赘离府,留下她孤寡一人。”
沈怀安瞪着楼相,没好气道:“谁说要让他入赘了?郑家四代单传,我能那么缺德吗?让他入赘断郑家香火?”
“你不是贴文说要给依依招婿吗?”楼相困惑。
“那是我被那老太婆气着了才公开招婿的。你也知道,几年前我和那老太婆就把两家亲事谈妥了,就差下聘,可依依那时情绪极不稳定,这亲事也一直就这么拖着。依依恐惧外嫁,所以这次我就和老太婆商量先成婚,过几年依依适应了就搬回公主府,那死老太婆死活不肯,非说最多三月必须回公主府。这我哪敢保证三个月依依就能适应,结果就吵崩了。”
“唉,你们呐,从小就是冤家,没哪次不吵的。”楼相摇头失笑。
“郑毅真是很不错,可惜我家依依没那个福气。沈怀安深深叹息。
“唉~”楼相亦唏嘘不已,“好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喝茶,这雨前雪芽要心境开阔,品着才香。”
沈怀安咂了一口茶水,道:“暂时是开阔不了了,要不下次换杯普洱?”
“你呀你。”楼相抿嘴淡笑,“你告病三日,也该去上朝了吧。”
沈怀安挑眉喝完杯中茶,才不疾不徐地问道:“皇上让你当说客?”
“一半一半吧。老实说,旁边突然少个人,空荡荡的,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真假!”沈怀安瞥了楼相一眼,“不过还算中听。”楼瀚哲满意地摸着胡须,品茗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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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秦擎天近日很抑郁,后悔不该多事请回告病不朝的老狐狸沈怀安,被臣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找茬儿的日子不好过。尤其人家循礼依法、有理有据、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合理指正、滴水不漏、无可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