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阴暗潮湿,灰雾弥漫。睁开眼看不到一米以外的地方。
她想起来了。这是下水道。在西藏呆了两周,出租载她从机场回城,停在家对面的街边。她本来拖着拉杆背包准备过街,结果黑灯瞎火的没看清,一脚踏在一个没盖盖子窨井里,一路下坠,然后脑中一片模糊,估计是摔晕了。
摸摸四周,既软且厚,伴随着沙沙响声,象干枯的树叶。这或许是她无碍的原因。手臂和膝盖有点疼,可能有轻伤。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踹在一个结实的东西上,蹲下来细看,原来是她的防雨大背包。再向前走几步,雾似乎越来越淡,光线变得明亮。最后,她来到一个类似于山洞的洞口,懵懂地向外张望。
也许是脑子摔坏了,她怎么也想不出城市的下水道会是个山洞,外面还有葱郁的树木。难道是当年备战备荒时做的备份?她走出山洞,看到一条泥泞山道,山道旁是斜生在山崖边的枝条彼此纠缠的树木。俯身从树叶缝隙里可以看到缭绕的云雾。抬头,一轮金光四射的太阳和了无纤云的蓝天。
不是晚上吗?她想起来。这一切显然不会是在梦中。不好,难道不小心踏入潜伏在都市里的一只虫洞,就此穿越?越想越可能,马上掏出手机
---不出所料没有信号。她汗出津津,反身进洞,摸到她刚才摔下来的地方,抬头看,依稀仿佛地,上面很高处果然有漩涡般旋转着的搓棉扯絮的波状物。那波状物的中心是个黑色的圆,仿佛一张永不停止吞噬的大口。不管那是不是传说中的黑洞,她的家肯定是在那一边。她在四周摸了一遍,没有发现可以攀援的东西。不但如此,那洞壁非常光滑,根本无落脚之处。她上不去,无法再从漩涡里回到地面。急得团团转之余,她竟然还有闲工夫流了几滴眼泪。
去西藏是为低调庆祝她二十七岁生日。戴着母亲赠送的作为生日礼物的转运珠以及琐琐碎碎的必需或不一定需要的旅行用品请了两周假,她在缺氧的高原度过的那两星期让她乐不思蜀,恨不能在远离都市的地方再过两星期。现在好了,转眼之间来到不知名的山里,倒是不在城市里,真是讽刺。不过几十分钟时间,她立即开始怀念车水马龙的大城市。
抱膝无助地坐了良久,她想到也许她走到山下会找到回去的路。可能只是地点穿越了吧,希望还是同一个时空。她从来没做过什么穿越梦,无论回到过去还是未来都不是她所希翼。虽然只是城市里的一介毫无追求无所作为甚至还有点自暴自弃的小白领。
想到这里,她起身,背着装着睡袋、帐篷、防潮垫、几件换洗的快干衣裤和洗漱用品的大包出了山洞,拿出墨镜和遮阳帽戴上,还一丝不苟地涂了防晒唇膏,然后沿那条泥泞小路蜿蜒下山。
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头似乎有些偏西,还看不到人影。立在崖边小路上举目望去,还是一片一片的浮在山腰的云以及苍翠的树。
她的登山鞋已经很脏,身上穿的在八角街临时买了就穿上的藏族长裙下摆也沾满了黄泥。她汗出如雨,一半是因为行路,一半是因为害怕。终于来到山路转弯处一个比较开阔的平地上,她卸下包,找了个比较光滑平整的石头坐下,从背包里找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她在包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拿了一片放进嘴里嚼起来。幸好带了这些玩意,她边吃边想。
吃喝完毕,有了力气,心情也好一些。这空地的边缘没有密密麻麻的树,视野比较开阔。因为稍微有点恐高症,她趴在山崖边小心翼翼地朝下看,似乎看到下面山凹处有些房屋群,依稀还有炊烟袅袅,很是高兴,几乎要大喊出声。
就在她站起来准备继续行路的时候,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荒山野岭的,她着实吓了一跳。
是个女人的声音,浓浓的北方调子:“谁让你来的?”声调很是不善,她一惊,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个声音又说:“你快回去。被看到就不好了。”一个声音低低地咕哝了句什么,听不出男女。
女人又说:“再过三个月一切都结束了,到时。。。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这次声音变得很温柔,略带羞意。
另一人又咕哝了句什么。然后半晌无声。接着隐隐地传来一阵喘息喃喃声,似乎两个人在亲热。她觉得偷听不好,悄悄背上背包,向自己来的路上走了几步,找了个贴着山壁的凹处坐下来休息,打算等一会儿出去找那两个人打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年份。“希望不要太离谱才好。”她默默祈祷。
她手上有只戒指,掀开那只硕大的假蓝宝石,里面是个机械表,本来是带着好玩,为了节约手机的电,她关了手机就用戒指表看时间。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觉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向前走去。拐过那片空地,山路变宽了,还铺上了石板,虽然边缘残缺不堪。显然这里离有人烟的地方很近了。她很兴奋。前面路边有个破旧的木亭,里面没人影。路上也空无一人,除了山风低低的呜呜声,一切显得那么寂静。她后悔等太长时间,人家都走了。不过如果走到下面那群房子那里,也会遇到可以帮助她的人吧?她整理好心情,继续前进。路过木亭,她随意看了看,见上面挂了块匾,斑驳的绿漆从右到左写着“听风抚云”几个字。她笑了,她本是一小资,平素饱食终日之余最喜欢看这些风清云淡的文字。蓦地,她看到亭子地上有什么东西金光闪闪,她走进去,看到是一只很小的金耳环,做成梅花的样子,中间嵌着颗红色宝石。她想可能是刚才的人掉落的。犹豫了下,她弯腰拾起了那枚耳环,放入腰间装钱包证件的暗袋里。“待会儿问问谁丢了耳环好还给人家,兴许还是个人情。”她如此打算。
山道越走越宽,树木渐渐稀疏,野花和野草倒是冒出来不少,她心情也越来越好。再拐一个弯,一处房舍出现在眼前。不是先前看到的大建筑群,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灰色的房顶,白色的院墙,有些颓败的感觉。一个个子瘦小的人在院子门口扫地,身着灰不灰青不青的长袍,头上戴个同色布帽。难道是尼姑?这是个尼姑庵?她琢磨了会儿,向那个人走过去,问道:“能打搅一下吗?”那个人本是背对着她,听到她的声音,突然转过身来,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抱歉地笑笑,又说:“我是过路的旅客。有点。。。迷路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啊?”说完她也觉得自己编得不象,奇装异服黄发披肩的过路旅客?从天而降的吧。那个尼姑模样的人看了她半天,表情渐渐平静,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眼睛里闪过迷惑、惊讶、警惕,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进了院子,关上了门。
她张口结舌,同时又很着急,抬头见院门上也挂了块油漆斑驳的匾,写着“西院”这两个无头无尾的字,顾不得许多,疾步上前敲起门来:“我需要帮助啊,请开开门。”
院里一阵细细的脚步声。门“吱嘎”一声开了,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刚才看到的扫地尼姑,一个大概是她的上司,年龄大概二十五到四十之间(她实在判断不出来),身材瘦削,表情镇定,五官淡泊
---很有尼姑范。这人看着她问:“请问施主有什么事吗?”音调软软的,和普通话略似。她急急地说:“我迷路了。那个,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山下面晚班车是几点出发,去哪里啊?”一口气说了许多,对方表情很是不解。瘦削尼姑足足盯了她半分钟,然后冷冷地说:“这里是翠烟山西院。现在要下到山脚已经晚了,恐怕寻不到去翠烟镇的马车。施主不妨在这里歇一夜,明早再做打算。”
“翠烟山”、“马车”。。。她脑袋里如蒙太奇般掠过这几个字。完了,这里是过去的某段时光。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一阵头晕,太阳光裂做一块一块的碎金砸在她头上。瘦削尼姑上前扶了她一把,然后示意矮个尼姑把她搀扶进了院子,扶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帮她把背包取下来放在当地,然后让她躺在一张小床上。她任由她们处置,只是闭着眼,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怎么办?”她脑子里一遍遍地只出现这几个字。
她想回家。
可她想不出方法。正对着她双眼的是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是山间早到的黄昏,瑰丽的云霞,随风而舞的树枝,无尽的风声,恐怖而凄凉。
两个尼姑把她扶进房间后就没再现身。她也无心找她们,就蜷缩在床上呜咽,直到窗外漆黑一片,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天已大亮。她依然躺着,有些怔忪,回思了一下前日发生的事,再次肯定不是梦。她开始冷静下来整理思路。
当然是要回去。得找这两个尼姑帮忙。
她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冲出小屋。好在昨晚和衣而眠,不用担心衣不蔽体。
她所在的地方是个场院,一处房舍被隔成几个小房间,她就睡了其中一间。院子里有几块地,种着些庄稼。和院子以一道歪斜竹篱相隔的是山崖。
她三步两步奔出这院子,迎面碰上昨天那个瘦削尼姑。尼姑表情依然淡漠,见了她问道:“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她刹住脚步,喘息着说:“请。。。请问,您这里有梯子可以借我用一用吗?”
尼姑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问:“请问姑娘要用梯子作甚?”
她语无伦次:“上面山峰那里有个山洞,洞里面还有个小洞,在,上面,山洞的上面。有急事想上到那里。麻烦您帮帮忙,您可以跟着我去,我绝不会偷梯子。”说完,觉得自己表述得实在差劲。她紧张地满怀期望地望着瘦尼姑。
尼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姑娘是说‘落云洞’?”那是本寺的禁地。姑娘如何得知?姑娘是如何到达那里的?”
她答道:“我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说罢眼圈一红,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瘦尼姑说到:“姑娘不必打诳语。那个洞高近百尺,若是从上面掉下来,怎可活命?”
近百尺,那就是二三十米?她张口结舌。
瘦尼姑又悠悠地说:“再说,整个翠烟寺也没有那么高的梯子可以借给姑娘。”说完,转身走了。
她脸色苍白地木立当地,脑子再次一团乱麻。
站了一会儿,她想着尼姑说的话:“近百尺”---如果真的有那么高,她从上掉下来而幸存可谓奇迹。既然是奇迹,发生了一次也许会发生第二次。下一次她或许就可以一纵而上;“禁地”
---也就是说这里说不定发生过类似的神秘事件,为防止“悲剧”(也许就是失踪过个把尼姑)再次发生,下令让众人止步;“翠烟寺”
---这个寺院以山为名,倒是因地制宜。她从未听说过这山名,估计也算不上名山,倒是不知道这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哪个省境内?
她打定主意呆在这里,一方面密切观察山洞情况,一旦有异相发生,千万要投身其中,以便顺利回家。
想好后,她心情顿时轻松。发觉肚子饿了,转回头去背包里翻剩下的压缩饼干充饥。
坐在床边一边吃饼干,她一边想:看来要和这尼姑搞好关系才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同时要打听以往神秘事件发生的细节,这样才能掌握好回去的方法。
“就当是来旅游好了!”她给自己鼓劲。至于母亲找不到她的焦急、旷工的后果她根本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