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五月，到了六月，柳柳终于开始有些紧张了。离牙人考只剩四天了，这几日柳柳天天把自己关在后院的书房里，翻看资料。《牙人手札》早就烂熟于心，可柳柳还是有些没底，考试一向不是她的强项。至少在八加一年制义务教育面前，她有些无力。再加上铜牙考就在十天之后，牙人帖心里还是有点底的，铜牙考就真的是心慌慌了。
这日黄昏，柳柳在书房里翻阅卷宗。同在书房里的还有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宋宇。宋宇和曾小山都参加这一次的铜牙考，虽然他考上牙人也不过半年的时间。钟云华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先去摸摸路子，走个过场，下一次再去就多了几分把握。”并不是说钟云华不看好宋宇，反倒是他极看好的人，对宋宇的期望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外甥曾小山。但他也知道宋宇是个厚积薄发的人，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将这块宝石磨砺地闪闪熠熠。
“柳柳师妹，你来看这个案子，很有意思，是一个主顾委托采买羊毛的交易。这种采买题，虽然比较少在牙人考中出现，但也难说必没有万一。这主顾真是有些奇怪，大夏天的采买羊毛作甚……啊，原来是东倭国越海来的，一来一回，也是需要时间。这位经手的牙人在了解清楚这主顾是要买回去制作成高档羊绒衣裳售卖给贵族，便建议主顾直接采买成衣。一来大倫手工精良、款式也新颖，东倭国的贵族向来喜欢；二来成衣的价格比单买羊绒再去裁制要便宜一些……”宋宇的温柔就是这般，默默地帮着柳柳温习备考。
牙行里对交易的细节都记录地极为清楚，这些交易记录，督牙司随时都有可能调取稽查。
柳柳看着案宗，柳眉轻皱，苦思良久，又从书架上搬出大倫海图，铺在地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可是，我觉得这个交易也并不完全妥当。这交易记录上写着，那位牙人前辈为那主顾安排将货运往京津口，从京津口入海，航行数千里到达东倭国的坂口。似乎是极为稳妥，但海上湿气大，那些羊毛和面料容易霉变，若是不幸进了水整批货都打了水漂。遇到海难的几率也极高，这样并不稳妥。要我可能则会安排北上，绕道合丽国，从合丽国的釜山口入海。这样虽然多了数千里陆上的行程，海上距离却整整缩短了六分之五，总的运送时间并没有增加，还减少了海航带来的的风险。”
旧时，在海上航行，都是要看天吃饭。天气不好的时候，海船常是抛锚停航，直到风和日丽才能再航行。有的时候，一等就是一两天，海上航行时间极难控制。
“啪啪啪……”一阵有些慵懒的掌声响起，钟云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房门口。“当年经手这笔交易时，我的确太过年轻。那几个倭人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大风，整座船都被打得七零八落，虽然督牙司稽查下来，最后认定我并没有责任。但，自己手里的案子发生了这种事情毕竟心里不安，当时还是急于求成，考虑的不够仔细了。柳柳年纪轻轻就能想得这般周密，钟某人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宋宇见是钟云华，躬身说道：“钟主牙好。”
柳柳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说道：“钟主牙谬赞了。”没想到这个案子居然是钟云华做的牙。这书房里的案宗，上面都是以甲乙丙代称上下家和牙人的。这是为了避免牙人之间的不正当竞争。
“不用多礼，你二人在这里用功极好。如果小山能有宋宇一半的努力，那就好了。”钟云华道。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半夜不能说鬼，这边厢才说着曾小山，曾小山就出现了。“小山其实也很用功的，钟主牙老是翻旧账，门缝里看人。”曾小山最能迷惑人的那一幕又出现了。
“收起你那一张嘴脸来，信你的话，母猪都能上树。”转而又向柳柳说道：“柳柳确定考完五日的牙人帖，就要参加十五日的铜牙考吗？虽然柳柳你极聪慧，可是毕竟没有作牙的经验，想要直接考出铜牙，这可是极难的。对于主考的牙官来说，也会特别重视，常比普牙考铜牙更难。何不等下次再考，又何必急在一时。”
钟云华此言一出，宋宇和曾小山俱是瞪大了双眼看着柳柳，他们并不知道柳柳准备报考这次的铜牙考。由于报考铜牙需要有铜牙的担保，柳柳只是知会了行里的管事，一旦她考出牙人帖，能够立刻有合适的铜牙担保，报名参考。牙人考在六月初五，初八就放榜，初十便是铜牙考报名截止的日期，所以一步步都要事先准备好。
“柳柳也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先感受一下铜牙考的氛围。”柳柳如是说，这是搬钟云华的话。钟云华自然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便是好，只是担心你抱了满腔的希望，最后伤了信心。”显然，钟云华是不太信柳柳此次便能考出铜牙。也是，铜牙若是这般好考，那铜牙就要似黄狗满地跑了。
“柳柳今日也不要多看了，早些休息，养足精神。以柳柳的水准，明日考试定能考出牙人帖，如果能考回个牙首牙魁，那要连考出铜牙，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好了，我不多说了，宋宇、小山，你们也要多努力，不能输给柳柳了。”说罢，转身走向后门，看来是要出去，估计又是哪里有饭局。这钟云华十日里有九日在酒桌上与人交杯换盏，还有一日趴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他有个绰号叫做“醉银牙”。
“柳柳师妹，钟主牙说的是真的吗？你今次也要参考铜牙？你怎么不告诉我？”曾小山还没等钟云华走出后门，就扯着喉咙大声问道，大有兴师问罪的味道。
“是啊，柳柳师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宋宇也在一旁应声附和。
柳柳开始收拾手上在看的卷宗，差不多到时辰回去休息了，只是不知今晚睡得着嘛。她有恐考症，以前读书时，每每有考试，前一天夜里总是会失眠。夜里还是去跟馨儿姐姐下几盘五子棋，也许能放松精神。“不是不告诉你们，我这不是牙人帖还没考出来呢，说去考铜牙，那不是没影的事嘛，怕你们笑话我。”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是故意不告诉我的。柳柳师妹你这是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啊，今晚好好休息，放宽心，以你的水准，牙人帖，没问题！”曾小山动作迅猛，飞快地帮着柳柳把案宗理好。嘴里说个没停，就是不给宋宇说话的机会。
柳柳被曾小山推着就出了书房，离开之前，回头跟宋宇点了个头。曾小山见了，也立刻回头，给了宋宇一个嘴角上扬胜利般的笑脸。“柳柳师妹，等这次放榜了，我请你去和味楼搓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