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卯时一刻。
“小姐，小姐，醒醒，要起床去考试了。”
“小姐，快醒醒了，馨儿小姐已经来了，给你送了鸡汤粥来。”
“小姐，小姐，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柳柳，柳柳妹妹，快起了，再不起就真来不及了。”
“月珠啊！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吵啊？你怎么说话就跟机关枪似的？”柳柳睡得迷迷糊糊，一把扯过被郑馨儿拉起的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继续睡。
“鸡冠枪是什么？馨儿小姐。”
“鸡冠枪，可能跟红缨枪差不多吧。哎呀，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这柳柳还在说胡话呢，得赶紧把她弄醒，再不起真是要来不及了。”柳柳时常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词，郑馨儿也已经习惯了。
“其实也怪不得柳柳，想当初我考童生的前一夜也与她一般，夜里兴奋地怎么也睡不着，子时才将将睡下，不过第二日寅时又睡不着了。柳柳昨日夜里一直拉着我胡天海地地说话，想来也是兴奋地睡不着觉。月珠，昨儿柳柳回来后是几时睡的？”
“月珠也不知，迷迷糊糊地就听到夜里房里还有些窸窣声音，可能是小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不管了，没有办法了，再不起就真要迟了。水玉，去安排备好马车。月珠，你去准备洗漱用水，把鸡汤粥也端过来。”说罢，又一把将柳柳蒙住脸的被子掀开，双手抓着她的肩直接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接着又摇又晃。
“这是到了哪里？怎么这般晃……”才见柳柳微睁眼睛，摇摇晃晃又要倒下。郑馨儿无奈之下，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簪子，双眼一闭转过头去，手起簪落。
“啊…………”
…………
一辆独驾马车静悄悄地出了左相府的后门，从内城的西面左转又弯地驶到了东面，最后在一个小巷里停了下来。“柳小姐，出了这个巷子，向左拐，过了一条街，向右拐，没走几步就是督牙司了。”驾车的车夫四顾无人，隔着车帘子轻声说道。
一个穿着淡黄色新装的女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文房四宝。“谢谢陈伯，陈伯先回府去吧，考完了我还要去行里。”
驾车的陈伯对柳柳微微笑道：“柳小姐要好好考哦，老陈预祝您马到功成，考得牙首。那老陈这就回去了。”柳柳在郑家宅子里，和和气气，说话也客气，只是出手不够大方。
柳柳按照陈伯指的路，走没多一会儿，还未到督牙司门口，就察觉与往日有些不同。督牙司，柳柳不是第一次来了，往日督牙司虽然也是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牙行的牙人们有些促成的交易，就要到督牙司来核准备案。但今日却是不同的，虽谈不上人山人海，却不是今日这般光景。才一会儿，这街上就已经有数十人形色匆匆，越过柳柳，直奔督牙司。
此时的督牙司门前，已经分成两队人马，将督牙司堵得水泄不通。京中城是大倫国都，大倫第一大城，经济繁荣，牙行牙人自然更多，据督牙司清治六年年初的统计，目前京中中行牙行不论总店分店共有三百多家，在京中一代活跃的牙人竟有八千人之众，并以每年千人之数递增。抵去年老不再作牙的、改了行的、去了他乡的，每年新增的牙人也在五百人左右。而京中周边小镇、小城要考取牙人帖，俱都是到京中参考，每年在京中督牙司参加牙人考的也有近万人。
在元昊年间，参加牙人考，获得牙人帖的合格率近七成左右。十余年前，由于牙人数目急剧增加，不少普通百姓农忙之余也来考取牙人帖，在村间帮人牵线搭桥获取利益，却又时常不报备督牙司，一时间弄得有些人人皆牙、市场极度混乱的局面。在那样的时局下，督牙司快刀斩乱麻，取缔了不少私牙的牙人帖，并对其中部分已经获取了巨大黑利的私牙，更是处以重刑，这才扼杀了那疯狂滋长的苗子。
但由于牙人获利巨大，又常不需本钱，故而参考牙人的人数虽一时骤减，却又缓慢增长起来。因此，督牙司几次提升了考核难度，将合格率降至三成。其中，由牙行报考的合格率要高一些，在五成左右，而人数庞大的个人报考合格率不满二成。
此时，这督牙司门前的两队人马正是不过数百人的牙行学徒和数千报考私牙的个人考生。六月里，许是气候宜人，是一年中报考牙人最多的时候。而十二月里，则要少很多。
柳柳身形娇小，穿过攘攘人群，一眼就在排前的牙行队伍里找到了和风行的何管事。倒不是何管事样貌有多鹤立鸡群，而是和风行的地位使得他能够占据极好的地理位置，此时正有另外几家京中大行的管事与何管事在攀谈。
柳柳走上前去，微微一福：“何管事，柳柳到了。几位前辈好。”在这个行里混，其他牙行虽是竞争对手，却也是生息相关的同业，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暗地里泼污水暗箭伤人的那也肯定是有的。
“嗯，柳柳来了就好。这是你的考证，先到一边歇息一下，很快就要唱名检查入场了。”何管事向柳柳微微一笑，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这张纸与普通银票一般大小，画着上面梯形和下面长方形的框线，梯形里面用正楷体写着硕大两字“凭考”，这便是准考证了。
下面的长方形框线里则龙龙总总地写了一大堆，大致也就是考生姓名、籍贯、年龄、三代履历，还有所属的牙行，没有牙行的考生则要请两名牙人作保，上面也要注上保人的姓名信息。更有意思的是上面还注有考生的身形体态、面目特征以及病史。另外还有考试时间和地点，最后盖有户部和督牙司的大红官印。考生凭考证入场考试，考证则要收回，等考完了再发回，放榜时若是考取了还要凭证报到，才能领取牙人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