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喜不是太会作戏，但是用袖子捂住脸，放些悲声，还是行的。一路跌撞着，沿着小径来到洛水岸边，万喜一边念叨苦命的冬丫，一边从捂着脸的袖子缝隙中间露些眼光出去，打量四周。
这里是个小小的栈桥，尺余宽的竹板压在桩子上伸向河面，河面在此转了个弯，栈桥所在之处水流平缓，到是个停船泊岸的好去处，万喜哭了几声，周围只有惊飞的水鸟，不曾见有什么人出来，万喜一咬牙，想着既是做好人，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于是就将声音放大了些，如是真有人在回空的漕船上作了手脚，以此来陷害裘夜翎，她倒真希望能快些将那人揪出来。毕竟她也被陷害过，被陷害的苦楚，她比谁都清楚。
这样哭了一会儿，月光如雪，照河面上，泛些银光的水波，一径东流着，一阵风来，月光暗了一下，水面荡开圈圈的逆纹，一条人影自水流中冒出，梭罗般直扑万喜：“小娘子莫要哭了，俺来陪你。”
真是好兴致的水贼，“月高风黑”的极有陪人的兴趣，只是这里没人需要他陪。
万喜呀了一声，向后一退，因知裘夜翎就在左近，她心里并不是多怕，但却惊异于这人从水中冒出的□□方式，太过突然，由是这一退，她人本是跪在河边，一退之下反而跌倒。
眼看那人的手就要劈面抓到，耳后风声响，一件东西打过来，直中那人的探出的手。是一把扇子。
接着裘夜翎的声音也到了，他轻笑：“小娘子不用你陪，你还是陪爷爷我吧。”
水贼呼了一声“居然有硬点子！！”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水刺。
水中哗啦一声，水面荡开，又一个人影钻了出来，这水贼还有同伙。
裘夜翎也不给这两人扑上机会，微一抬手，袖中嗖嗖两声，打出两只袖箭。
第一个水贼因是已经露头于水面，作好了戒备，伸手拿水刺一格，袖箭偏开飞去，但也将他的水刺震得脱手而出，他又是怪叫一声。
第二个水贼头刚露出水面，只是刚将水面上的情形看清，袖箭到了，他躲之不及，那袖箭正打在身体上，第二个水贼哼都没哼一声，就又沉入水中，被水流冲向下游。
红色的袍巾盖过来，万喜眼前红了一片。她听到惨呼，袍巾飞开，她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第一个水贼被一条细细的银丝缚住了手脚，可能是穿了水靠，水贼并未就此沉下，而是漂在水面，嘴里骂着：“直娘贼……求爷爷饶命啊……”
竟是这样的没骨气，骂人的话只有半句，就开始求饶了。不过也对，好汉不吃眼前亏。
万喜转过头，看到裘夜翎，眯着眼笑着，一只手拖着银丝终端，一手伸向她：“你还好吧？”
他如是问。
她却有点呆傻，对他的手和他的人无法做出加回应。
被他的袍巾遮挡住视线，不过是寸息的功夫，裘四，就是这在寸息的功夫，就将水贼手到擒来。她还记得水贼从水中蹿出时的“英姿”，几是迅捷如雷，她在滑倒时还曾想，水贼是个扎手货色，只怕裘四对付不了。但没想到，他对付一个扎手货色，只用了寸息。
武功，一方她不曾了解的天地，不过如今她对那方天地有一点领悟，那就是裘四，可能是那方天地里的顶尖人物。
他是何时以何种机缘，学会的武功呢？万喜微自沉吟。
“怎么，你不打算起来么？”裘四的眼光扫过来，他面上喜洋洋的，眼眸说不清是好笑还是自得：“我让你吃惊了？吃惊让你腿软？你坐的地方可是个水洼，袍子都湿透了。”他蹲下来，和她平视着，眸光诚恳道：“可要本公子助你一臂之力，拉你起来？”却忽尔那真诚一转，又变了戏谑：“要不，抱你起来？”
这就是裘四，当你以为他长大了，有了君子之形了，有谋略有心机，他却翘出一根隐藏很深的尾巴，像一个孩子。
万喜轻摇了一下头，裘四就是裘四，他永远也成不了陆彦卿。
万喜挡开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双眼瞪着他，眼光一寸一寸地在他脸上移动，“你是谁？”
这就是万喜此时此刻最想说的话。他几只鸡就解了围庄之困，展露过人心机，看似浑噩纨绔，实则隐藏一身傲人的武功，这武功，她原以为他只是心性爱玩，学来自夸，奈何今日她所看到的他的手段，竟是让人匝舌的高明，在他以红袍红花的装束，出现在她家屋顶之上时，她就对他已经疑了，已经在心中暗问，他是谁？他似乎是她少时所认识的裘夜翎，但又似乎不是，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此时这问题变得斗大，让她再也压抑不住地问出了口：“你究竟是谁？”
裘夜翎一笑：“还能是谁？裘四呗。”
她和他之间静默了好一阵子。她的眼光一直是探究的，而他的眼光一直是坦荡的。最终还是她将眼光先避了开去。有些事，他如是不想答，她的确是无需再问，就像她重生了，却不曾告诉人知一样，这是她的秘密，她将这个秘密压在心间最深处，永不会被人刺探，被人知晓。
同理，裘四也可以葆有他的秘密。那该是他不愿意被人触碰的地方，突然对他的秘密开口探究，倒的的是她浑了神智，过于冒失了。
万喜想及此。就收了眼光，看自己的衣衫，适才一跤跌得狼狈，且如裘夜翎所言，她坐下去的地方真是水洼，此时袍子已然湿到腿根。
收起震惊的心思，万喜的脸红了一下。默默了退了开去。裘四求她做的事，她做完了，她不打算插手裘四与水贼接下来的较量。
水贼还在求饶：“爷爷，小人没得罪过您啊，小人也没有调戏小娘子，爷爷饶命则个。”
裘夜翎看万喜沉着脸从自己身旁退开，不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适才被她拍过的脸颊，微微转了转眼眸，轻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银丝一逮：“若想活命，就闭上你的狗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