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预想中的老头儿跟他们一道欢乐的扯淡的授课情景并未到来。白菜甚至都没听到老头儿说了几句话，就被赶出了学堂。原因是，她不识字。
白菜真正是一点儿底子都没有。她本就是无人管教的孤女，从来没人教过，又怎么会认得字。于是，当老头儿让她们照着书念诀的时候，白菜便愣住了。
夙儿和奕儿念书念得摇头晃脑，唯有白菜
老头儿见着白菜不识字，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你，不识字？”
白菜讷讷的点头，“嗯。”
“名字，会写不？”
“不会。”
下一刻，老头儿便出了门，不消片刻，便拉着一个人进了屋子。
来人是昇夜君，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准备去见天君的模样。
昇夜君一脸的不明所以，俊朗的眉头微微的蹙着，眼神却是死死的锁着正委委屈屈嘟着嘴的白菜，“怎么回事？”
白菜真的是委屈，她不明不白的来到天上，经历生死，为了保命又被逼着学习神仙的修炼之术，如今又被嫌弃了不识字。可是，昇夜君这样问，她又不敢回答。连夙儿奕儿这样的黄毛小儿都识字，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实在是有些丢人。
老头儿一巴掌拍在昇夜君额头，“这丫头不识字！”
“哦，”昇夜君神色如常，只是伸手揉了揉被敲过的部位，然后斜起眼看了眼老头儿，“不识字，你就不能教么？”
老头儿冷哼道，“这个不归我管，我只管教修炼之术，反正不识字你自己解决，我管不着，除非，”老头儿又开始了他淫邪无比的笑，“除非你再给我弄五个舞姬来。我就考虑额外教她识字。”
昇夜君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便拉起了白菜，“去我书房，我去见了天君就回来，我教你认字。”
白菜鼓着腮帮子点头。
白菜跟着龟叔进了昇夜君的书房。她之前还没到过这儿，她只知道，昇夜君似乎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耗在这里的。
书房里左右两边，是占着整个墙壁的两个大大的书柜，桑木的书案正对着门，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笔墨纸砚，貔貅的玉石纸镇压着洁白的宣纸。
白菜无聊的在屋子里瞎逛，然后沿着书柜，翻看书柜上一本本的书卷，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一个都不认得。
她正看得无趣，却闻门外有脚步声，她有些讶异，按理说昇夜君不该如此快就回来才是。她探了头看去，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来人是一个挺拔的男子，穿着破旧的衣衫，衣服上还有补丁。眉目间有点儿疲惫的姿态，可是却还是挺精神的。白菜看的眼熟，却实在记不起男子是谁。
直到男子走到跟前，白菜才忽然记起来，那是之前一晚上，她和睚眦见到的苦陀君。这个男子，便是洛澹的父亲吧。那个据说在天界曾经颇受女仙喜爱的男子，那个明明升了仙，却因为犯了错而从云端坠落到地狱的男子。
她直挺挺的站在书房里，看着男子靠近，她挤出一丝笑，然后唤了一声，“苦陀君。”
苦陀君的脚步停滞，英气的眉目里有着分明的讶异神情，白菜被他看得不自然，抿着唇，然后退到屋子中间，“昇夜君不在呢。”
苦陀君的眼睛红的可怕，眼里的红猩红猩红的一片，叫人看着心慌得很。白菜正是想再说话，却见苦陀君眼里的红慢慢的就退了去，眼里却是润湿的，他微微笑了起来，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的背有些佝偻，弓着背却直直的看向白菜。
他终于在门口站定，阳光打在他的背上，他也笑了，笑的很忧伤，他说，“你长得很像洛澹。”
白菜抿着唇点头，“嗯。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苦陀君笑，“是个凡人？”
“嗯。凡人呢。”
“我也是从凡间来的。我升仙之前，是个儒生。”
“儒生，”白菜在书房的门框处坐了下来，“就是读书人？读了考功名做官的？”
“嗯。因为少年老成，算是朝廷里比较说得上话的人。后来又立了功，死了之后就升仙做了神仙。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升仙。”苦陀君也在白菜身侧坐下，两个人懒懒的晒着太阳说着话。
“天上和凡界，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玩？”
“我不知道。”苦陀君一本正经的说话，“你呢，觉得哪里比较好。”
“我喜欢凡界。天上的人活得累。”
“凡界也累。要讨生活，要生存。”
白菜歪着头，“总觉得在凡界，我活的安心点儿。在这里，好像随时都会死。”
“为什么会来天界的呢，昇夜君带你回来的，因为你像洛澹？”
“不是的。”白菜本想把事情都说出来，却忽然记起昇夜君说的话，这个事情似乎不适合让外人知道。虽然苦陀君不是坏人，白菜还是决定不说。她这个小命，每日都很危险。
见着白菜半日没说话，苦陀君便笑了，“不碍的，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今天苦陀君你是来找昇夜君的？”
“嗯。”苦陀君微微一笑，“听说洛澹的尸身，有了动静，所以想来问昇夜君。”
“洛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白菜看着他，他的发顶有些发白，“我天天跟着昇夜君和睚眦在一块儿，他们总是神神叨叨念叨着洛澹，所以我很想知道洛澹的事情。”
“一定说听着他们所说的名头吓到了，其实洛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半仙，从小就受欺负，被欺凌。我仙阶低，许多仙阶高的小仙我根本管不住。我没法时时刻刻守着洛澹，她被欺负的多了，就想要变强大，”苦陀君弯着嘴角，“她学会了七十二变，其实她只会变成一种动物，她只会变成白猫。然后她就跟着昇夜君日日混到学堂里学法术修炼。”
白菜“扑哧”一声就笑了，“所以他才被叫做猫猫君的么？”
“是的，他们俩整日混在一起念书修习法术，时间长了，大家便都以为昇夜君养了一只猫做宠物。洛澹便也干脆在昇夜君府上住了下来。俩人朝夕相对，整整十万年。”
十万年。
白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昇夜君会痴迷至此。如果两个人能够彼此守着十万年。那么，其中一个人的离开，必然是另外一个人的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