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之后并不多言,随着杨宽的箫声起,苏莫依着记忆中的姿态,柔媚地摆动起来。虽是还是有些僵硬,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并非她天赋不够,而是行动中透露其信心不足。
箫声停,曲终。苏莫收起上扬的手臂,望向杨宽,似是等待杨宽的品评。
“好。”杨宽轻轻拍拍手,表情与原先并无太大变化,任谁都觉是敷衍。
苏莫有些沮丧,说,”你心里定不是这样想。”
杨宽说,“比起先前凭空起舞已经好上许多。只是并未与曲声水乳\交融。”
“完全是格格不入才是。我自幼对此音律欠缺天禀。这该如何是好。“
杨宽缄默了好一阵子,对苏莫说,“你且尝试阖上双眼,忘却画轴的动作,箫声再起,随着曲调的和寡律动。”
曲声起,起初苏莫并非如杨宽所言,还是将记忆的动作摆出,因她昔时从未接触古曲,只是在穿越前听过几首歌词直白的流行乐。而后,许是杨宽的对器乐的掌控极为精湛,苏莫听得如同沉睡般,脑海中浮现随风飘动的羽毛,周身起了一阵风,携来一片云,将其拖住,她随着风向飘然转旋,风忽而停了,她驾着云飘向更高更远的地方,又过了一会儿,云缓缓降落于仙境,她学着徐志摩挥一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却发现臂膀沾满金灿灿的羽毛,似是化作了鸾凤,随即将羽翅抬起收好。紧接着听见百鸟鸣叫之声,才发觉已经曲终,再次睁开双目,只见杨宽依然是双手拍了拍,且说了句:“好”表情也依旧未有丝毫改变,想是他天性使然,但却他得眸子中透着惊讶与赞赏
“随曲即兴而起的舞姿与原先是否差距悬殊?”
杨宽摇头,并无言语,神态似是沉思。
苏莫说,“大概很不像样?若非如此,你缘何不发一言。”
杨宽对答,“妙哉。我竟无言以对。”杨宽此时的表情很是诚恳。
苏莫不大信,再问,“你可是当真?”
杨宽点点头,说,“我自幼于宫中观过数次《霓裳》,却未尝见过如此撩拨心弦之舞。”苏莫喜上眉梢,眸子晶亮。杨宽继续道,“我原先以为你所舞动应是与《霓裳》略有差异,但竟与画中丝毫不差。”
“若非有大王箫声相助,恐怕我也无法融入此曲。大王的箫声引我入梦。”
“那宫内的乐师技艺要强于我千百倍,而那些舞师却无法有你这般神似。”
“可我却觉这也许是巧合罢。舞步之间衔接远远不及一般舞师来得巧妙”
“熟能生巧。不妨我再奏此曲。”
“好。”说罢,又再次阖上双目。
曲声再响,兴许是有了前次的经验,一开始便被曲声引入梦境,苏莫只觉自己如入空中,周遭围绕着许许多多曼妙身姿的仙女,她也是其中一员。身着雪色无缝仙衣,头戴步摇冠,钿璎累累,玉佩珊珊作响。忽而曲调变幻,仙女们化作白云朵朵,散于苍穹,又集聚在一起,白云又恢复仙女的模样,眉黛流盼娇美之态。清风吹拂衣袖,轻飘飘的锦缎竟被风吹散变作白雾,仙女们围作一圈竞相拱起搭作怒放之花,后又四散而开,天上落下两位貌凝秋波的仙子,一位身着青衣,一人身着黄衣,这二位仙子领着众仙女落入凡间,化作画眉鸟百啭千声,似是呼朋引伴。不多时有一红衣女子缓缓走来,若垂露牡丹,凝香袭人。苏莫始终望不清其相貌,却也知这仙子生得倾城貌,远胜众仙子。红衣仙子愈发走近,却见其忽而化作一丹顶仙鹤悲唳一声,将苏莫从梦中惊醒
苏莫再次睁开双眼,却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究竟所见何事?竟露出如此之态”察觉到苏莫的失落的杨宽问
“刚刚我梦中所见的与之前又有所不同。梦中见了我同几个绝色的仙女起舞,后有一黄衣仙女与青衣仙女招引我们与她二人共同寻伴。她们所寻的是一红衣仙子,远远看去便知其艳冠群芳,只是我还没能看清其容貌,曲子便终了,甚是可惜。不知下次再梦可否还能见到她。约莫她现已经飞赴瑶台了吧。“
“倒是一桩奇遇。我想那青衣女子便是萼绿华,那黄衣女子便是许飞琼吧?”
“也许。这我便不晓得咯。不过的确均是绝色佳人。”
“真是可惜,我只顾着吹笛,却错过了与仙子幽会的机遇。”杨宽叹息,做惋惜状
“你这好色之徒。”苏莫故作嗔怒,嘲笑道,“你若升天,见得一定都是白胡子老道。美女怕是见不得了”
两人四目相对,相互调笑着,已少了上次晤面时得生分劲儿。
杨宽来时已是午后,而《霓裳》曲较长,几遍过后,天色渐渐暗了。
杨宽对苏莫得表现很是诧异,在短短时间竟如此之快地还原出如此之难得舞蹈。
苏莫却对自己并不满意。苏莫发觉自己得动作越发娴熟越发连贯,仍欠缺着什么。
苏莫道,“每次我入境之时,常会见一些连贯的故事,却时而有些片段缺失,不知为何。”
杨宽想了想,说:“这《霓裳》所采器乐乃是磬、萧、筝、笛、箜篌、筚簟、笙等。而在唐玄宗时期用的是玉磬四簴与琴、瑟、筑、箫、跋膝管、笙、芋各一件。而我如今所用,不过只是萧。”
“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凑齐了器乐,再重新尝试一番。”
“明日?想不到苏小娘子竟上了瘾。不过明日恐怕来不成,恐怕苏小娘子又要恼我失约,还是改日吧”
“说定了改日可不许不来。”苏莫不自觉噘起嘴。
“自然不会,改日有了空闲,定第一时间登门造访。”
“就这么说定了。拉勾。“苏莫将右手摆出六,尾指微微弯曲伸向杨宽。
杨宽见她这般举动,愣住了。苏莫见状忽而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便收回了小指,困窘地低下头
“天色见晚,我还是早些拜别了罢。即使府外人不知,我同你独处至天暗,府内侍从也指摘于你。”
“那么就此别过了。”
“走好。”苏莫俯身作揖。
杨宽的身影渐远,长袍迎风飘扬,更显其清逸脱俗。“这背影,倒是在哪里见过。”苏莫低声喃喃道。“是幻觉吧。一定是穿越来太久了,记忆错乱了”
苏莫自那杨宽走后,也丝毫没有减轻对霓裳舞得狂热,直至夜半,苏拯回到家中。苏拯一见苏莫,便面露喜意,尤在那焦炭般的脸上,表情越发明显。
“大哥,为何如此欣喜?竟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喜事。”
“还不赶快同莫儿说说。”
“今日收得家书,母亲已经为你择好了亲事。”
“洛阳商人张公张泽洋。只是一普通商户,与你年纪相仿,倒是年轻有为。”
“若夫家当朝为官不是更好些?普通商户没那官爵傍身,多被欺凌。且商人妇多是笼中雀。”
“这你有所不知。父亲最不屑的便是官吏,最不想打交道的也是官吏。宦海沉浮的人有的是前期风光无限,尔后命途多舛。且大多是那四处寻花问柳之人。而有些商人的生活比起品级低微的官员自是不差,也不会因朝中的变革而累及家人。”
”你这般说不是也将你骂了进去?”苏莫笑着说。
“我本无经商天赋,空有一身蛮力,只得上阵杀敌。勾心斗角我不懂。沾花惹草我也并无资本”他说着指着自己的脸,憨憨地笑了。
本是苏拯的自嘲,却使得苏莫听得心酸。苏拯人性是极好的,只因这副面孔女子并不钟意于他,至今仍独身。相反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倒是抢手,苏莫对此很是不满。
苏拯欣慰地说,“不觉间,小妹都要出阁了。真是光阴似箭啊。”
苏莫并不多语,心中默默许愿,出嫁后定要安分,这苏家上下待她不赖,绝不能丢了苏家得脸面。什么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长成得花应在还未发芽是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