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有如泥鳅,想攥在手心,是断然不能的。彷佛刚刚挥手告别呀呀学语的孩童时代,倏忽之间,鬓角就增添了白发,额头又刻上了皱纹。
对镜自怜,徒生惆怅,是很自然的。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读曹操的《龟虽寿》,在感叹阿瞒老兄老当益壮,自强不息的豪迈气概时,也隐已感到了他老兄内心深处的一缕无奈。且不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的感叹,即便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一千古传颂的名句,一个老字,一个暮字,也实在是让人感慨良多。
中西方不少哲人,都把人生看做是一个悲剧。因为痛苦与生俱来,而且“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生与死,相影随行,无论人生曾多么辉煌,时光也会让辉煌瞬间定格,无论志向多么远大,年轮也会让志向成为以往。从这个角度说,古往今来,最冷酷的杀手不是那些刺客死士,而是如白驹过隙一般,从我们指间悄悄流去的时光。老之将至,意味着人生即将谢幕,有一点儿惆怅,不是很自然吗?
能够坦然地承认老之将至,是一种境界。人世间,拼搏奋斗或许可以获得很多,唯精力非用时间换取不可。老之将至,时光流逝,人生一路走来,意味着你已经拥有一大笔用黄金都无法比拟的财富。
回首过去,或高峰迭起,或沟壑纵横,想来既有攀登高山大川的奇绝,也断然不会少了游览欣赏江南名苑的情趣。丝竹管弦,黄钟大吕、急流险滩,小桥流水,这一切构成了多姿多彩的人生画卷。没有经历过,他们怎么能够在人生的胶片上逐一显影。何为境界?奇绝独特,丰富多彩之所在也。坦然地承认老之将至,就是珍惜一路走来的人生风景,何尝不是一种境界;坦然地面对老之将至,体现的是一种人生的智慧,生生死死,就如同水冻成冰,冰化为水一样自然。人类的发展,要靠一代一代人的努力,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人生起点,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历史责任。在人生的舞台上,你是人生主角的时候,你要引吭高歌,当你谢幕的时候,也要舍得把台上的聚光灯让给别人。蒙哥马利将军铁马金戈,纵横整个欧洲战场。81岁那年,却非要佩带国剑,参加国会的典礼。国剑非常沉重,佩剑人必须带着它走到议院,在女王讲话时,还要把剑高举过头,不能晃动。以将军的老迈之身,自然难以完成这样一整套连年轻人都会感到吃力的仪式。国会典礼尚未结束,他已经体力不支,无奈坐到了椅子上。正如智者所云:坦然面对老之将至,是历尽酸甜苦辣之后的一种淡定,渗透悲欢离合之后的一种从容,悟彻成败荣辱之后的一种豁达,度明是非曲直之后的一种平和。
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老之将至,以一种坦然的胸怀接受老之将至,我们就步入了一种境界,拥有了一分智慧。老之将至,无非意味着我们就此将步入生命的秋天,它虽然多了几片生命的落叶,却由此有了一份宁静的高远;它虽然少了几瓣生命的花蕾,却也多了几分淡定与从容。它没有了夏天的热烈,却比夏天多了一份秋天特有的厚重;它虽然没有了秋天的妩媚,却比秋天多了一份收获。敢笑苍天不丈夫的黄巢,起义失败后,有一说他遁入了空门,并留诗一首:“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杆看落晖。”不必纠结于“天津桥上无人识”,昨天的精彩已经定格,过去的辉煌已经落幕,“独倚栏杆看落晖”不是更有一番“人生韶华短,江河日月长”的意境,令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