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外呆久了的缘故吧?一缕乡音竟也能强烈地拨响感情的琴弦。
“你是北京人?”在北上的列车上,我问坐在对面的一位中年汉子。他脸色古铜,分明是被塞外的风沙吹拂而成。
“看不出来吧?正经的北京人!”和他同行的年轻人快嘴利舌:“我们老刘是1964年北京林学院的高材生,本来让他留校,可他非要到咱大沙漠来。现在,已经是咱那地方的林业专家啦。”那中年汉子瞥了他一眼,像是怪他多嘴。是乡情依依动人心呢,还是为了排遣旅途的寂寞?我们很快便攀谈起来了。我得知,这中年汉子是一家国营林场的工程师,在大西北已经工作了近二十个年头,这期间曾有几次回京的机会,他都放弃了,为的是使荒芜的沙漠披上绿色的春装。告别时,他握住我的手,热情地说:“过两年到我们那儿来采访吧!等到果树挂果了,看上去可美着呢!”
我们分手了,可是我却久久地忘不了他。
有机会到杭州,来到了美丽的西子湖畔,乘一叶扁舟登上湖心岛,仿佛进入了绿色的仙境,这里的垂柳又高又密,绿绿茸茸,似微微浮动的翠云,浮在碧波潋滟的湖面上。同行的朋友不禁吟诵起叶帅的诗句:“借得西湖水一圜,更移阳朔七堆山。堤边添上丝丝柳,画幅长留天地间。”我听了,心头一动,不禁想:西子湖的水绿、天蓝,但倘若没有春意盎然的柳丝淡烟,这美就要黯然失色了。倏的,我忽然想起了那位中年汉子,是他们,不留恋大城市的安逸,甘愿到艰苦的地方扎根,用自己青春的血汗装点着祖国的山河,才使得祖国的山这样青、水这样碧啊!
把他们比作美化山河的垂柳不是很贴切吗?
《群芳谱》上讲:“柳,易生之木也。”17世纪比利时科学家海尔蒙特曾做过有名的柳条实验,他把一根柳条插在盛土的木桶里,每天给它浇水,五年以后,这柳条惊人地长大了三十倍,竟也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了。而土壤才“瘦”了二两。无怪乎诗人们用夸张的笔触赞叹:“涌金门外柳如金,三日不见绿成荫。”确实,柳树有着非常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它对于自身生存的条件从不苛求,只要有一尺泥土,一片阳光,一点水分,它都能高高兴兴地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柳不仅易生,而且生命力也极为顽强。
曾听一位朋友说:砍枝柳干埋到土里做柱子,下边刮皮,上边钉铁钉,它仍然可以长出个小树头来,迎风绽开笑脸。假如你搭窝棚用砍下十几天的柳枝做椽子,尽管椽子远离土壤,有的竟能萼出嫩嫩的柳芽。柳树耐水性又极强,据说,长了4年,4米高的柳林,被水淹了一百多天,深度达2.3米,保存率仍有80%。所以,人们爱在水库的周围,栽上柳树,防浪护堤。
这就是垂柳啊!她不辞穷乡僻壤地,不恋温柔富贵乡,烈日炎炎的南疆有她的家族,滴水成冰的北国有她的身姿。越是土地贫瘠,她越是在那里生根;越是荒芜人烟,她越是在那里抽芽。不管是盛夏炙烤、三九冰封,还是黄沙弥天、雹霁倾落,都怀一腔赤愿,勃一片生机。柳在哪里,哪里就春色浓郁;柳在哪里,哪里就生机盎然。在垂柳面前,那些沉迷都市繁华而不愿到艰苦地方去开拓的人,那些贪恋小家庭温馨而不肯离开家门的人,那些只想欣赏湖光山色之美而不想给荒原山野披上春装的人,难道不应该愧一脸红霞吗?
撂笔临窗,外面正淅淅沥沥地落着春雨。透过雨雾望去,街上那一株株生机勃勃的柳树,仿佛陡然变成了一片碧绿无涯的柳林,伸向河堤湖沼,伸向荒岭沙海,伸向祖国的各个角落,装点着祖国的美好山河。
我爱垂柳,我要为她唱一支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