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就想跑开,可是人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家七嘴八舌、异口同声地问她各种问题,他们还说起高山牧场上的奥西姆大叔,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生气,和谁都不再说话,路上碰见了人,就好像是要把他们全都杀光似的,那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要不是没有地方可去的话,那怎么又会跑到他那可怕的龙潭虎穴里去呢。但是,这时面包师却插话说:这件事,他比大家都知道得更加清楚,接着他说,一位绅士是怎么把小海蒂送到梅恩费尔德,然后又非常亲切地和她告别,而且他要多少运费,那位先生就立刻给了多少,另外还加了一点小费。所以他可以肯定地说,那个孩子在那户人家里一定过得非常幸福,而她自己则渴望重新回到爷爷的身边。这些消息让村里人大吃一惊,立刻就传遍了端夫里村,当天晚上,几乎每户人家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小海蒂从端夫里村尽可能快地飞奔着跑上山去,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时不时地突然停下来,因为她胳膊上提的篮子相当沉重,而且越往上走,山路也越来越陡峭。
终于,她看见了坐落在高山牧场洼地里的那间小屋,小海蒂的心开始“咚咚”地跳个不停,于是她加快速度飞奔过去,心跳得越发厉害了。终于,海蒂跑到了上面。她不禁浑身发抖,几乎不敢打开大门,可是,她接着就一口气跑进小屋,站在那儿,喘不过气来,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呀,我的天呐,”从角落里传来了声音,“我们的小海蒂总是这么跑进来的,唉,但愿在我有生之年,小海蒂还能再回到我的身边来!喂,进来的是谁?”
“奶奶,是我呀。”海蒂喊着,冲到屋子的角落里,立刻蹲到奶奶的跟前,抓住奶奶的胳膊和双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刚开始时,奶奶吃惊得目瞪口呆,也说不出话来,后来她用手抚摸着海蒂那卷卷的头发,不停地说:“是的,是那个孩子的头发,是她的声音。啊,亲爱的上帝啊,您终于让我再见到了海蒂!”从奶奶那看不见东西的眼睛里流出了大滴大滴快乐的泪珠,掉到海蒂的手上。
“是呀,奶奶。”小海蒂用肯定的语气喊道,“别哭了,以后还会天天到你这儿来玩,再也不离开了。对了,奶奶,你可以有一段时间不用再吃干硬的面包了,你看!”
说完,小海蒂把篮子里的面包一个一个地拿了出来,一共有十二个,放在奶奶的膝盖上。
“哎呀,孩子!你给我带来了多好的东西啊!”奶奶喊道,“可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还是你,小海蒂!”然后,奶奶又用手抚弄着小海蒂的卷发,摸摸她那发烫的小脸蛋,又说:“你说句话呀,孩子,说点什么给我听听!”
这时,彼得的妈妈走进了家门,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她叫了起来:“真的,是海蒂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海蒂站起身来,向布丽吉特伸出手,而布丽吉特惊讶无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海蒂,又围着她转了一圈说:“奶奶,你要是还能看见就好了,小海蒂打扮得可好看了,我们大家都几乎认不出来了,桌子上那顶插着羽毛的小帽子也是你的吧?来,戴上帽子让我看看。”
“不,我不想戴它,”海蒂解释说,“还是送给你吧,我自己还有一顶呢。”
说完,海蒂打开那个红色的包裹,拿出自己的那顶旧帽子,它本来就已经很皱了,再加上一路上颠簸,以致变得更加破旧了,可是,海蒂并不在意这些。海蒂还记得那天下山时,爷爷说:不愿意再看到她戴着这种插着羽毛的帽子,所以,海蒂才小心翼翼地一直保存着自己的这顶旧草帽,因为小海蒂总是想着回到爷爷的身边去。但是,布丽吉特却说:别做傻事了,这真的是一顶很精致的帽子,她不能要。
但是,小海蒂主意已定,她悄悄地把帽子藏到了奶奶身后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然后飞快地脱下那件漂亮的衣服,在里面的衣服上围了一条红围巾。然后,她拉着奶奶的手说:“现在,我得去爷爷那儿了。不过,明天我还会到你这儿来的,晚安,奶奶。”
说完,海蒂就把篮子挂在胳膊上,向高山牧场上走去。晚霞正洒在绿色的高山牧场上,远远望去,沙撒普拉那的大雪峰近在眼前,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海蒂每走两三步就停了下来,红色的光辉落在了她脚边的小草上,于是那美仑美奂的景色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法尔克尼斯山峰那突兀的岩石火红火红地直刺苍穹,照亮了无垠的雪原,俨然是一片火海,而天空上飘浮着粉红色的云朵,高山牧场周围的草地上都涂上了一层金色,所有的岩石都反射着耀眼的光辉,下面金色的雾霭中隐隐现出山间的谷地,四周飘逸着沁人的芳香。
小海蒂站在这美丽无比的景色里,充满了欢乐和喜悦,激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海蒂禁不住双手合十,抬头望天,大声地感谢亲爱的上帝,感谢他再次把自己带回了故乡,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对亲爱的上帝的感激。
这时,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小海蒂快步向山上跑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山上面那高出屋顶的枞树树冠,接着又看见了屋顶以及整幢小屋,爷爷正坐在小屋旁的长椅上,吸着烟斗,老枞树在晚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小海蒂又加快了脚步,还没等爷爷看清是谁来了,就飞奔到爷爷的跟前,紧紧地抱住爷爷,只一个劲地喊:“爷爷!爷爷!”
爷爷什么也没说,许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眼眶湿润了。好一会儿,爷爷才把小海蒂的胳膊从脖子上拿了下来,把小孙女抱到膝上,仔细地端详着那张小脸。
“你真的又回来了,小海蒂。”半晌,爷爷才说,“怎么样?是他们把你打发回来的吗?”
“不是的,爷爷。”海蒂开始激动地说,“您可千万别这么想,他们所有人都待我很好,克拉拉、奶奶,还有赛赛曼先生。你看,爷爷,我太想回家了。有时,我要闷死了。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因为这是忘恩负义的行为。可是,突然有一天清晨,赛赛曼先生一大早就把我叫了起来,这些事情大概都在信里写着呢。”说完,海蒂就跳到地上,从篮子里掏出那封信和那个纸包,小心地放到爷爷的手里。
爷爷把纸包放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然后他打开了信,阅读起来。看完之后,他没说什么,就把信放进了衣兜。
“海蒂,你还能和我一起喝羊奶吗?”爷爷问道,并拉着海蒂的手往屋里走去,“不过,你去把自己的钱拿过来,你可以用那些钱去买个床铺和衣服。”
“我根本用不着,爷爷。”海蒂振振有词地回答,“床,我已经有一张了,衣服,克拉拉也给我在皮箱里塞了好多。”
“那把它放到橱柜里去,以后肯定会用得着的。”
于是,小海蒂就照着爷爷的吩咐去做了。一进去,她又高兴地感到真的回家了,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过了一会儿,又爬上梯子,海蒂突然在上面惊慌失措地大喊:“爷爷,我的床铺不见了!”
“马上就搬回来了。现在先下来喝奶吧!”爷爷在下面说。
小海蒂走了下来,坐到还放在原来位置的高椅子上,捧起她的小碗,贪婪地一口气就喝完了,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碗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我们家里的奶更香甜了,爷爷。”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口哨声,小海蒂闪电般地冲了出去,一群山羊正又蹦又跳地排着队从山上下来,当彼得看见海蒂时,一下子愣住了,只是呆呆地望着海蒂。海蒂喊了一声:“晚上好,彼得!”接着就跑到羊群里去了。
“天鹅!小熊!你们还记得我吗?”山羊们像是马上听出了海蒂的声音,都在海蒂的身上磨蹭,并且高兴地咩咩直叫。海蒂一个接一个地叫出它们的名字,这下所有的山羊都争先恐后地想挤到海蒂的身边。连一向胆怯的“小雪兔”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固执地挤进来,把高大的“大嘴巴”挤到了一旁。
小海蒂又能和以前的伙伴们在一起了,在充满爱怜和信任的羊群里挤来挤去,一会儿被拉到这儿,一会儿被拽到那儿,终于被推到了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的彼得旁边。
“快到这边来,彼得!”海蒂这时招呼他说。
“你又回来了吗?”彼得终于在惊讶中冒出一句,然后握了握海蒂已经伸出来半天的手。
“这太好了!你又回来了。”彼得说着,高兴地笑成了一朵花。该回家去了,可今天要把羊群带下山去,显得比任何时间都更加困难,彼得连吓带哄,总算把羊儿们集中到一处,要不是这样,彼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羊群带下山呢。
当小海蒂跑回屋里时,她看到自己的床已经布置好了,还散发出好闻的清香,因为这些干草刚刚割下来不久,爷爷还在床上铺上了干干净净的亚麻床单。小海蒂这一晚睡得真香啊,整整一年都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这天晚上,爷爷起来了十多次,每次都爬上梯子,仔细地倾听小海蒂睡得好不好。可是,小海蒂在这张床铺上睡得很熟,一次也没有起来梦游过,因为海蒂热切渴盼的强烈愿望都已经实现了:她又重新看见了被晚霞染红的群山和岩石,还听见了枞树“哗哗”的响声,小海蒂终于又回到了高山牧场上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