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馆，张世贤走路都快成螃蟹的姿势了，跩到家了，他觉得刘林刚那么大的人，还是族长呢，对他下跪，还一口一个爷，想想他都美得不行。
“小心美出鼻涕泡！”杨菁看他的样子，忍不住挖苦道。
“我今天表现好吧？”
“还行！”
“什么是还行啊，是很好！”
“还差一点，刘林刚拿出的契约，你其实看不懂，你要是识字的话——”
张世贤不说话，使劲挠头，他六岁就被爹送去启蒙了，才认了几个字，就受不了学堂的约束，先生嫌他调皮，用烟袋锅子敲他脑袋，打起了一个大包，雷氏心疼不已，就不让他去书房了。
“你不会好好管住自己啊，竟然让先生敲打。你学得好，先生喜欢你，不光不打你，还天天夸你，那日子可好过了。”杨菁向往地看着天际。
张世贤咬着嘴唇，半天没说话，都快进家门了，才低声说：“那我去读书。我不去石秀才那里，我要去张秀才那儿。”
张秀才是雷庄的，离这里有六里路，杨菁听说他很会教孩子，那里的学生也多，就是他家境不好，用自己家的门房做教室，地方窄小，光线也不好。
“你想去哪里都行，今晚，咱们先悄悄给娘说，让娘去给爹说去，到时候每天派了马车去接你，也一样的方便。”
李南昌是第四天给杨菁复命的，他完成的很好。说服了上王的石匠王仁厚。这个王仁厚以前也是张家的佃户，就数他欠的租子多。现在催租，他根本交不出来：都给儿子娶媳妇了，他有六个儿子，一个个都像了他，长得膀大腰圆，力气过人，听说江管家收租都绕着他家的门，杨菁把上王收租的任务交给他，以恶制恶。
“王石匠答应了三奶奶，今天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按你说的，先找几家人丁单薄的，把男人抓进了他放石头的园子，家里的女人立刻就着了慌，在他门前哭求，他放出话来，交钱放人，三天不交清，就开始动手行刑。”
永宁县曾经出过主家把佃户打到半残的，王石匠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杨菁给李南昌的要求是，不许伤人，看他和王仁厚这么处置，她还挺满意的。
王仁厚在第三天，让李南昌送来八万七千钱，还有大约五两的银饰品，这些佃户，有钱打扮，却抗着不交租，什么人嘛。
杨菁许诺王仁厚，收的租子给他留一成，这老头现在非常热心，除了杨菁出的主意，他还亲自去上王欠租的人家里催促，有时竟然带上他的六个大个子儿子，上王村人心惶惶，租子一点一点交了来。
刘林刚没几天便带着按满刘家营村民手印的契约，过来找张世贤，当然还是张恩选出面，在茶馆要了座位，杨菁仔细审查，这个契约一看就是实心实意想要合作的，各方面都写得比较合理，不仅考虑了刘家营人的利益，对张家这方面，也适当让步，比上一次他们说的还要好一些。
看到杨菁示意可以答应，张世贤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刘大叔，这个契约可是你们全村人都愿意了的，到时候不可反悔。”
“我们不会反悔。”刘林刚和村里老成谋事的都商量了再商量，觉得张家和他们合作，沾不了多大的光，对他们来说，损失不大，收益不小。
“那我可就让我爹按手印了？”
“嗯，全靠小三爷美言。”
“明天，最迟后天，我派老张把契约给你送去？”
“不用，后天下午，我过来取！”刘林刚觉得张恩选不靠谱，他能忽悠了这主，别人也一样可以，他可不想事情在这时候出岔子。
张二老爷一听儿子所言，立刻极力反对。
“爹，你知道咱家最艰难的是啥？”
“是啥？”
“没有地呗，没了地，咱家就没了根了啊。”
“……”二老爷刚才还神气活现的，一听儿子这话，立刻就耷拉了肩膀。
“那爹，咱们这次虽然投入一点钱，一下子可以获得上千亩地的，你不觉得这划得来吗？”
“那是盐碱滩，傻小子，地里连草都长不旺，刘林刚把你骗了。”看来他还菜的不要紧，杨菁暗想。
“爹，水排掉之后，明年继续把水沟挖深，雨水会把那些碱水带走的，到时咱们就可以种地了。再说，最不济，咱们也能种些苜蓿，可以养牛养羊，水泊还能养鸭子，刘家营十年之内还给咱们两千两银子，咱们本钱就回来了，怎么算都不是吃亏的买卖。”杨菁发现张世贤这家伙很聪明，尤其是记忆力惊人，她把道理给他讲通，然后教给他怎样和人说话，张世贤现在和人谈判，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张二老爷有点动心。
“咱们有地，不佃出去，自己雇了长工来，不怕佃户抗租。”张世贤在打消老爷子最后一点顾虑。
张二老爷想了一天，晚上在雷氏的枕头风下，终于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第二天晚饭时，张二老爷把这些在饭桌上说出来了，他想和儿子商量，毕竟，这次投资额度巨大，让他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爹，你说，两千两？咱家有那么多钱吗?”张世发十分兴奋，嘴咧得老大，傻傻地看着老爹。
“让上王的人以工代租，你弟妹再出一些，等收回银子，再还给她。”
张世发点头，只要他不出水就行。
“那，才收来的这些租子都投出去，咱家吃什么？”王氏就想在家里混，最怕动用自己的嫁妆。
“……”张二老爷没想这个问题，一时语塞，他吭哧了一会儿，才说道，“各房想办法顶一阵儿吧，也就三五年，那块地就能养住咱家了。”
“这不行，我不答应。”王氏像被踩住了尾巴，立刻就乍了毛。
张世发和柴氏也回过味儿：“爹，这不行！”
“可我，已经按过手印了。”张二老爷也有点后悔，他觉得三儿毕竟太小，想法肯定不正确，至少不完善。
“爹，明天，你找到刘家营去，咱们反悔还不行吗？反正两边什么都还没动呢。”
“不行，说出的话怎么能不作数呢？”张世贤急了，站起来说道，杨菁看他小脸通红，大眼瞪得溜溜圆，黑黑的眉毛紧蹙着，还真有几分气势。
无奈王氏和张世发夫妇都不理他，一个劲围攻二老爷，这个糊涂的老爷子，没多一会儿就让儿子给说动了。
“好，明天，我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