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承一回到家直奔若源房间,但奶娘告诉他若源一个人在书房里练字。当他知道她为了等他还没有吃晚饭时,立即去厨房亲自动手做了一碗寿面。每年都是这样的,她生日他会亲自为她做一碗寿面。
他端着寿面走进书房,看到那孩子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桌面上有好几张宣纸都写着相同的两个句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昊承出神地看着这些诗句,看着这些娟秀的字迹,又看了看若源埋在手臂里的半张睡着的脸,陷入了一种深深的震动和恍惚中。
若源大概是闻到面的香味醒了过来,发现眼前有一双眼睛正在默默地凝视着她,那样专注,那样柔情,弄得她也很恍惚。她看了看桌上的寿面,对他露出一丝清甜的微笑:“你回来了。”
昊承还没从他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而若源的那一抹温婉的笑容更是让他心头砰然一跳。哦,是他的错觉吗?那种神韵俨然就是当年的书兰啊。年少的他们曾经在一个书房里一起练字,而当时的他就写下过这一句李义山的诗。
“若源,你……为什么要写这两个句子呢?”昊承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若源脸上移开,努力平静着潮涌般的心情问。
“我喜欢,”若源还是微微一笑,“我喜欢这两句诗啊。”
“为什么喜欢?”
“因为你啊。你让我了解到这两句诗的意思,是描述一份至死不渝的爱。”若源很清楚自己在这一点上的执着,只要确定昊承心里始终最爱的是书兰,那么她就可以给自己安慰在每次不得不面对他身边已有别的女人的事实时。
昊承低头沉默了。
“好香啊,”若源拿起筷子,抬头仰望他,充满感悟地说:“其实,有什么变化呢?心没变,爱没变,温暖没变,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
看着那张写满单纯幸福的小脸,昊承原本就柔软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融化掉。他不知道她这一天里都想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满足,为什么这么恬静,是因为又长大一岁,多了点了成熟、退了点孩子气吗?他有点困惑,但是,很欣慰。
“趁热吃吧,小寿星。吃完早点去睡觉,明天带你去登山。”
“嗯。”若源愉快得点了点头。其实,她这一天什么都没有想,她只是一个人寂寞地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时,听琴依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说,“你阿玛这个人,性格上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长情。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别人。如果他无可奈何地伤害到了你,那么你的难过会造成他的心痛,你的失落会带给他更大的失落。因为,你知道他是爱你的。”是的,她知道,所以不忍心让他心痛,不愿意让他失落。
那一晚,昊承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上面的床帐,陷入了一种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情感中。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出现书兰的音容笑貌,儿时的、年少的、青春的、成熟的,时隔那么多年依然那么清晰;然后他的脑海里又出现若源的脸和她的各种神情,纯真的、烂漫的、清灵的、细腻的。当最后那两张脸交叠在一起时,他的心突然莫名的一震。
“你怎么了?”思娴看着他恍惚的神情,直觉地就想到是若源的问题,“是不是若源又跟你闹脾气了?你没哄好她吗?你明天不是要……”
话未说完,昊承就转过身来一把拥住了她,吻住了她,把自己放纵在最原始的****里去撇开那两张重叠的脸……
第二天一早,昊承洗漱整理好后就过去叫若源出发,却发现她还缩在被窝里没有起床。
计划再一次赶不上变化,但这次变的不是昊承,而是若源。她坚决不要去登山也不要去赏枫了,哪儿都不要去,死也不要去。
昊承奇怪极了,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躲在被子里闷声地回答说“是”。昊承顿时紧张了,要拉下她的被子看她,奈何她攥得死死的,怎么也不肯出来。
昊承着急起来,问奶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奶娘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一脸为难,搞得他实在一头雾水。既然是身体不舒服,请大夫总是必要的。谁知他话刚一说出,若源就激动地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大喊:“你敢去请大夫,我恨你一辈子!”
昊承惊怔了,听这声音中气十足的也不像生了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微妙地笑了笑:“王爷,您不用担心,小姐只是……”
若源再次大叫:“奶娘,你敢说出来,我也恨你一辈子!”
奶娘立即闭了嘴,见若源又重新躲进被窝里,才对昊承做了一个捂肚子的动作。昊承顿时了解了,望着床上那团缩在被子下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那咱们今天不去登山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这几天要注意休息,不要玩闹了。你长大了,有些事自己明白。不明白可以问奶娘或者琴依。如果真的不舒服还是要说出来,不用觉得尴尬,身体最重要……”
昊承温柔的声音隔着被子从床边传来,被子下的若源因为尴尬和害羞加上蒙着头的闷热,双脸早已涨得通红。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在昊承的声音包围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终于,他走了,她露出脸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还快跳不已。
奶娘不禁笑她:“小姐,你的反应也太过夸张了吧。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啊,你都十三岁了……”
是啊,十三岁了。只是她没想到,上天会送给她这么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让她接受得毫无准备。惊慌之后,却有一份羞涩的喜悦。她长大了呢。她的身长大了,她的心呢,准备好长大了吗?她渴望成长却又害怕成长。长大后,他会以怎样的目光看她?长大后,她还能像孩子那样依赖他、无理地缠着他吗?长大后,他们依然可以像以前那样,亲密而单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