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源十三岁生日那天,本来昊承说好要带她去登山赏枫的,可是皇后一道懿旨下来,让一切计划都落了空。
因为思娴出嫁已有一段时日,皇后想念起她,就想把他们夫妻一起宣进宫来见见。宣召的公公一走,昊承就紧皱着眉头对思娴说:“我不去了,我今天有事。”
思娴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皇后召见你说不去?”
“对。皇后想见的不过就是你,我去不去不重要。”
“你有没有听清楚刚才的口谕,皇后召见的是我们,你和我,你也在内。你却说你不去?”
“我……”昊承烦恼极了,向思娴恳求道:“你跟皇后这么亲近,你说的话皇后一定相信。你去向她解释,就说……就说我有重要公事……不行,说我身体不适,说我……”
“够了,”思娴忍不住喊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欺骗皇后是什么罪?你还让我去欺骗,简直不可思议!”
昊承气躁地一甩袖子:“为什么是今天?哪一天不能进宫,为什么要今天?”
思娴也急了:“你小声一点呐。宫里的人还在外面等着,你是要让他们听到你这种抱怨的话吗?你好奇怪,为什么不能是今天?游山玩水哪天不能去啊,又为什么非要今天!”
“因为今天是若源的生日,我们约好的,我答应过她!如果我现在爽约,她会不高兴!”
“所以今天她比皇后还大?”思娴心里实在有气。他居然要她为了他们的游山玩水去欺骗皇后!她就不信今天借助皇后的力量她也会斗不过那个小丫头。此刻,有些心里的话她就不能不说了:“可以了吧。你是多大的人了,太后的召见和个人的出游孰轻孰重还分不清楚?就算在这个家里,她是最大,但是出了这个家,世界就不是围着她转的。你也清醒点吧。你是个大男人,堂堂一个淳郡王,难道就不觉得你的世界整天围绕着一个小丫头团团转、被一个小丫头完全牵制着生活很荒谬吗?”
昊承根本听不进她在说些什么。在他心里,太后那个无关紧要的召见怎么会比若源的生日重要。但是不管他心里怎么衡量,他也知道原先的约定是不得不放弃了。那么,至少他该亲口去跟若源解释一下他的无奈。于是,他匆匆地跑出了房间。
顾嬷嬷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进屋来:“福晋,王爷这会匆匆忙忙地还要上哪去?马车都在门口等着了,你们为何还没有换衣服呢?”
“让马车等一会吧。”思娴叹了口气。
“这不是要让皇后等吗?这……这成何体统……”
“顾嬷嬷,”思娴苦笑着摇头:“在这个家,只怕你要收起你的的那套体统了。”
昊承到了若源那里,看到她一副整装待发的开开心心的样子,真是不忍心告诉她今天的出行取消了。但用不着他开口,若源就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变故,脸上的快乐顿时消散了。
“若源,对不起,我……”
“是因为她吗?”若源低低地问。
“我没有料到皇后会突然召见,我们不能不去。明天,明天我一定带你去香山,好吗?”昊承艰难地说。
望着昊承诚恳的、温柔的、抱歉的眼神,若源只是淡淡地低落地说了一句话:“到底,不可能什么都不改变。”
昊承本来怕她会有情绪,但是如果她会发发孩子脾气,摆张脸表示不高兴,他也会安心一点。不知为何,见她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心里却更有一种难过。
傍晚,在从宫里回王府的马车上,昊承和思娴结结实实地吵了一次架。
因为昊承今天在皇后面前的表现实在不好,思娴这段日子隐忍多时的不满终于发作了。
“你是怎么回事啊,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连跟皇后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答非所问。你没有发现皇后的脸色已经不悦了吗?你在她面前心不在焉,就等于不尊敬她,这是犯了大忌啊。如果不是我在为你说话掩饰,皇后早就发作了。你在别扭什么,就为了那个丫头吗?”
“对,”昊承一拳捶在自己的膝盖上说:“你既然看到我的不自在,看到我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为什么不请求早点回家,还要皇后那儿待到这么晚?”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思娴忍无可忍:皇后一直对我像亲人一样。这是我出嫁后第一次回去看她,就像省亲一样,你叫我待一下就匆匆回家,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你可以继续留在宫里,待在皇后身边,爱聊多久聊多久,为什么要拉上我陪着?”
“你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你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中途退席啊,是前线打仗了还是家里失火了?就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你不觉得你太小题大做了吗?”
“从我开始照顾她起,这是第一次她生日我没有陪着她……”
“够了吧。你每天都在陪着她,不管什么生日不生日。她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她的生日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日子。你对她的宠溺已经到了没有尺度的地步,也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正常的爱,你知不知道?何况她还不是你亲生……”
“不要再说什么亲生不亲生。我早就说过,除了一层血缘关系,她就是我的女儿”昊承转头恼怒地盯着她:“我对她,哪里不正常?一个父亲想陪女儿过生日,想参与她成长的每一个重要时刻,你说这份爱不正常?它不正常在哪里?”
思娴是第一次见到昊承发怒的样子,平时那么温文平和的他,是被她激怒的吗?她微微一怔,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我的生日,家里也不曾这样重视的啊,我阿玛甚至经常忘记。就连昕彦,他是阿玛最宠的孩子,他也……”
“不要跟我说你们,也不要说别的孩子。若源对于我的意义,你不会了解。”昊承仰头往后一靠,情绪平静下来,眼神里充满着回忆的伤痛:“虽然我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我知道我要比一个亲生父亲更加倍地去爱她。这几年来,晚上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还是经常会看到苏允在战场上为我以身挡箭的画面,看到书兰向我临终托孤的情景。你知道吗,那孩子原本有一对爱她的父母,一个幸福温馨的家,都是因为我而毁了。因为我这条命毁了他们三个人的幸福。你觉得我还能快快乐乐、舒舒坦坦地享受自己的人生吗?不管我娶了妻子还是生了儿子,我以后的人生都是为那个孩子而活。”
听到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思娴蓦地一震,心底顿起一阵凉意:“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妻子、孩子都只是你生命里的附属,有或没有根本就不重要,你在乎的只有她,是吗?”
“我……请你谅解……”
沉默了好久,思娴忧伤地开口:“我谅解。我也应该感恩。如果没有若源的父亲舍身相救,我现在就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因为你已经不存在了。我以后不会再去挑战她在你心里的地位,我愿意乖乖地退到一边。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作你生命里这么微不足道的一员,因为你已经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我一生都要跟随的丈夫。如果你不能做到对我的感情像我对你那样,那么,也不要让感情的天平如此失衡、如此倾斜好吗?”她从来不知道,她会为爱说出这种卑微的话来,心里一阵悲哀。
看着思娴渐渐充泪的双眼,昊承心里一阵歉疚和怜惜,还有一份感动,为她在他面前这样坦白自己的感情。他握起她的手,声音也柔和了:“你是我的妻子,妻子怎么会是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人呢?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但是,若源……她已经十三岁了,我还能照顾她几年,为她过几次生日。到时候她的生命里会有另一个爱她保护她的男人,不会再需要我。到那个时候,我……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思娴静静地依偎到他胸前,看不到他此刻眼神里的惆怅与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