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彦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闷酒,沉着一张脸话也不说。若源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可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郁闷。
“你真奇怪,娶亲不是件喜事吗,你干吗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来?”她忍不住问他。
“因为贝勒爷觉得成亲后就没那么自由了。就像他说的,即使有再多了窈窕淑女在眼前,也都是浮云飘过了。”阿祁替他回答了。
“这也值得烦恼?”若源轻笑一声,“你们男人不都可以三妻四妾么?”
“你闭嘴,”昕彦把酒杯往桌上一摔,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她,“你听好,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有什么三妻四妾,因为……”也许因为阿祁在场,也许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话到嘴边,他却没勇气说出口。
“你很爱你那个还没过门的妻子?”
“你就不问问她是谁吗?”
“我认识吗?”
昕彦摇摇头。
“那有什么好问的。”
“好吧。”看到她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昕彦彻底对自己宣告失败。
“但我祝愿你幸福,真的。因为你是个想要一夫一妻的男人,是个懂感情的人。”若源说着举起一杯酒,豪爽而真诚地说:“我敬你一杯,祝你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昕彦木然地喝下那杯祝福的酒,心中苦恼不已。他的终生大事确实近在眼前了。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最迟明年年初,大概皇上的赐婚旨意就会下来。到时候圣旨一下,一切就成了定局。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他必须要在这两个月里争取到自己想要的终生幸福。可是她对他的心一无所知,他也不知该怎样让她知道。而她刚才的反应和态度又大大打击了他的信心和勇气。时间真的不多了呢,他心里越来越着急,越急就越乱,越乱就越不知所措。他奇怪以自己的性格做事一向干脆果断,但碰上这件事却变得畏畏缩缩、胆小多虑了。绝对不可以这样,他对自己说。这个女孩是他想要争取的幸福,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让他勇敢的?
不管了,豁出去了。阿祁在场也无所谓,就让他当个见证人好了。昕彦又喝了一口酒,吐了一口气,酝酿了片刻就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若源开口了:“我谢谢你的祝福。我也希望我的婚姻美满,家庭幸福,但是……但是如果,如果我的婚姻、我的家庭的女主角不是一个我心向往的女子,我认为我不会幸福。所以……所以……”就要讲到重点了,他却结结巴巴的,越说越艰难了。
这时,楼下再次传来一阵声响打断了他此刻的紧张。但这一次的声音却不是美妙的歌声和一致的掌声,而是一阵极不和谐的吵嚷和叫嚣伴随着乒乒乓乓的瓷器落地的声音而来。在那片混乱的声音里,他们听到一个女子惊慌的喊叫,“娘,娘你没事吧”。是那位唱曲姑娘莫蓉的声音!三人立即奔了出去。只见楼下有两个男人正抓着莫蓉的衣袖拉拉扯扯,口中念念有词:“我家少爷不过是要你上楼到座里去唱两句,你这等别别扭扭的,还怎么在场子上混?”
另一个又说:“告诉你,我家少爷是有身份的人,在这公众场所还会对你做什么不成?就是要你去唱几句而已。你若唱得他喜欢,他随便一打赏就够你们一家子生活好几年了。”
“两位大爷,”莫蓉的父亲着急地拦阻着,“去告诉你家少爷,要听什么,尽管吩咐,咱们就在这唱。反正楼上也能听到……”
“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你们别再废话了。”
莫蓉的母亲又拦上前去:“既是要听曲,我们要为她奏乐,当然也要跟去。”
“你们烦不烦。说了只请她一人。”说着,一男人推开妇人,两人硬拉着挣扎的莫蓉就欲上楼。
若源、昕彦和阿祁都看得气愤不已。
“岂有此理!”昕彦一拍栏杆,忍无可忍,从二楼飞身而下蹿开那两个随从并出手教训了一顿。
“你家那流氓主子在哪里?让他出来现身!”昕彦扣着一个随从的手腕道。
另一个随从从一边扑了过来。三人打作一团,又翻了好几张桌子,一时间,杯盘碗碟,唏哩哗啦的碎了一地。
若源和阿祁在上面正看得来兴,这时有一个从他们隔壁包间走出来的年轻公子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楼下的打斗,笑着摇头说了一句,“让他们去请个人也给我请得这么惊天动地,真是服了他们”。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原来他就是那个流氓主子、登徒浪子。
若源打量了他一眼,却发现那男子一袭白衫,看上去模样斯斯文文十足像个书生,然让手下人强邀姑娘献唱的行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她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盯着他,一点也不小声地说了句:“斯文败类!”
那男子转过头来,接触到她的眼神,一怔:“你在说我吗?”
“我只看到一个败类。”
他淡淡一笑:“也看到一个斯文?”
“你以为加这两个字还是种光荣吗?读圣贤之书,行恶劣之事,斯文败类是败类中的败类。”若源毫不客气地骂了过去。
“恶劣吗?”他又不以为然地笑了:“这酒楼本来就是大家喝酒找乐子的地方,而那姑娘既在这种地方抛头露脸卖唱献艺,难道还要把自己当个大家闺秀不成?不过是邀她单独来唱首曲罢了,那也是出于对她的赏识。如果她谙生存之道,就不该这样扭扭捏捏,搞得我真的很恶劣似的。”
“听你这番话,就知道你人品有多恶劣。人家正正经经地献艺谋生,抛头露脸又怎样,她的人格尊严还是纯洁高贵的不容侵犯,就是不愿伺候你们这些心灵龌龊的纨绔子弟。你以为人家愿意混迹风尘、抛头露脸吗?你以为人家不想当个大家闺秀养尊处优吗?你以为人人生下来就像你这种公子哥一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吗?迫于生计行走江湖已是不易,忍受着世俗把人分三六九等的眼光也就算了,还要忍受你这种败类的无耻冒犯。如果你这种言行都不算恶劣,那你倒是说说做人基本的道德标准是什么?”若源边说边一步一步地逼近他,等说完这些话时,她已经近在他眼前了。
他就这样与她近距离地对视着,愣了片刻后,又是一声轻笑:“听你这教训的口气,好像我已经不是有一点恶劣,简直是道德沦丧、十恶不赦了是么?”说着,他细细地打量起她来,目光从上往下缓缓地移动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
若源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却向前一步,目光深邃起来,突然说道:“我好像认识你。”
她白了他一眼:“无聊的登徒浪子。”
“哈哈,说得好。我登徒,我浪子。但我不会在一个男儿郎面前放浪吧。”
若源一怔。
“你既然对道德这么尊重,那么圣人先贤有没有教过你,作为一个女子该遵守的道德规范、行为标准是什么?人家混迹江湖、抛头露脸是为了谋生,那你呢?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人吧。你不待在深闺里做个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却打扮成这副模样,带着……”他看了后面的阿祁一眼:“带着个小厮出入酒楼这种人多混杂的地方消遣。不离经叛道地讲,你的行为也毫无标准可言,又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呢?我倒觉得,我们很像一类人。”
“你放……什么厥词,”若源真想大骂,“别恶心我。谁跟你是一类人啊!”不过,她也疑惑:“你怎么看出来……”
“我不是看出来,”他又靠近她,眼神带着一种诡异,身子微微前俯,深吸了一口气:“我闻出来,少女的气息。相信吗?我有一项特长,就是闻香识女人。”
若源还没反应过来,阿祁就忍无可忍地挥拳大叫:“臭流氓,大色鬼!”从刚才他就看出这个男人色得有点邪乎,但还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么轻薄的举动,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来。然而,一拳挥过去,却被他轻松地躲开了。他再打,他再闪。
“原来还有两下。看来要教训他,不只动口更要动手了。”说着,若源也加入战斗,和阿祁一起对那男人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