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蜿蜒的廊道,荀凉在那美婢的带领下来到一座院落,一进到屋内,又有两名婢子迎了上来,向她恭敬一福之后,却是一声不吭地开始帮她处理手上的伤。
所幸荀凉只是手腕脱臼,并未伤及骨头,那婢子三下五除二给她将脱位的手腕拧了回来,又绑好布带固定。
几人动作轻柔神色恭敬,各处皆是面面俱到,但一举一动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荀凉也知道这几人说是照拂,实则是看守。
处理了手上的伤,那几名女婢又伺候荀凉宽衣沐浴,让她好好放松了一番,才留下她一人上榻入寝。
荀凉安安静静地躺倒在床榻之上,心中却是思绪不定,她可不信司马睿真是想为皇宫追回她这样一个逃婢,才将她带回了的。
或许,还是出在这胡女的背后身份之上?亦或者,是因为周小史?但她除了与他一起在明光殿里同住了些时日,可当真与他八竿子打不着。
事发至今,荀凉也在问自己,就这样贸贸然的逃了到底是对是错,在经历了许多事之后,她当真能放下那人?
第二日,待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既没人来大声呵斥她赶紧招认什么,也没人拖着她出去逼问拷打,用过了午膳,那婢子更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带她逛王府!
漫无目的地在王府之内穿行,沿着层层廊道一直往,这王府之中的全貌渐渐展现。
就与司马睿所骑车马给人的印象一般,王府中各种雕梁画栋绿荫碧水皆是华丽,却不会过于奢侈,似是照了某种规制定做的一般,梁木所用的材料,庭院的大小,院中栽植的各种奇花异草,皆透着一种尊贵却不过的气象。
就连与邻近大宅围墙边栽植的树,似是被人削过了一般,高度与别家都是参差不差。
荀凉一路走一路啧啧感慨,看来这司马睿这人深藏不露呢,丝毫不显山露水。
约莫两个时辰,荀凉就将这琅邪王府能去的地方走了个遍。
正待荀凉准备转身往来路而回,那一直跟着身后的婢子靠上前来,向她一福,“女郎若是已然尽兴,请随奴往前厅一叙,大王有请。”
荀凉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有劳姐姐前面带路。”
荀凉随那婢子来到一处书房模样的地方,在门外蹙眉忖了一下,刚踏脚进去,抬眼就见屋中除了司马睿还并着几个眼生的男子,端端正正地肃面坐在软榻上,三方会审一般地只等她送上门来。
见那架势,荀凉不敢马虎,顿下叩首行了个足礼,“拜见大王!”
司马睿神情似是十分淡然,自她叩下,便一直没有动作,另外几人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齐刷刷地看向她,不约而同地上身直立而起,一手扣着剑柄。
荀凉半晌也没有听到上面的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起身,眼睛盯着地面,想了一下,试探地又唤了一声,“见过大王!”
只在此时,司马睿形状优美的薄唇终于开阖了,清润醇厚的声音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差点让荀凉从地上惊得跳将起来。
“慕容胭。”司马睿唤了一声,语气淡淡的,却是异常的肯定,“本王可唤错了?鲜卑族,慕容氏阿胭!”
听他把话说完,原是一惊的荀凉,此时却完全镇定了下来,她将头抬起,正色地望着司马睿,却是一言不发。
司马睿却是轻轻一笑,眉宇间尽是贵气从容,“来人,为贵客摆榻!”
语毕,便有一人从内室拖出一张软榻来,端端正正地摆在荀凉身旁。
荀凉也不客气,气定神闲地往榻上一坐,心中却是急急打鼓,装模作样地对司马睿一板脸,全不闪避地对向他的眸子,声音更是冷了三分,“看来大王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见场面登时有些尴尬,那一旁端坐的青年文士却是笑着圆场,“三公主勿恼,公主于三年前拜访洛阳,之后一直未返归,而近些时日公主举动颇多,大王知晓公主身份,也是常理之中。”
一听那人对自己的称号,荀凉更加吃惊,三公主!这胡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荀凉一旁瞠目结舌起来,那文士却是一笑,继续说道,“鲜卑单于慕容廆的第三妹,在下称您三公主,该是无误吧。”
荀凉听他说完,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恢复了自若的神情,暗地里却是冷汗直流,向屋内众人扫了一圈,不紧不慢地开口,“大王既知晓我的身份,强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坐于上首的司马睿听她这样一说,却是淡淡一笑,“本王与公主约谈,只为眼下一桩交易。”
“哦?”荀凉心里颤了颤,微提声音,“什么交易?”
司马睿嘴角微挑,慢慢说道,“公主何必心急,时机一到,公主自然知晓。”
荀凉却是冷冷一笑,“那大王这时候找我来,是耍着我玩?”
司马睿见她说话直接,却也不恼,竟朗笑出声,“公主确是个妙人,率直勇毅,让人佩服!”
“大王谬赞!”说罢已是慢慢起身,却是一甩袖,神情不屑地背过身去。
“来人,送贵客回房!”司马睿见她动作,也不言其他,轻喝了一声。
候在屋外的两名婢子随即迎上屋内,向司马睿一福,引着荀凉走出门去。
待荀凉的脚步声走远,那一旁久久未说话的青年文士对满目深思的司马睿一看,拱手说道,“大王,此女,似是有异。”
司马睿面上闪过一抹深色,向那人一摆手,正色说道,“说来。”
“皆言慕容氏之女骁勇,七岁便可上阵刃敌,吾等虽不知慕容廆派她亲自潜伏宫中的目的,但多年来的情报不会是假。今日一见此女,神采从容毅然,行动间却不见武者风度,实在可疑!”
司马睿负手凝思说道,“确是如此,本王昨日就对此女甚疑,但画像是那人递来的,又怎会有误?”
“莫不是他人乔装?”那人再次说道。
司马睿凝眸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尔等昨日在邙山之上见过此女,与今日所见并未有异。”
屋中话音稍顿,半晌之后,司马睿面孔一凛,厉声说道,“且不管此女有何异常,明日之事,万不可再出差错。”
“诺。”屋中之人皆躬身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