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道:“巴爷,天不早了,我们就告辞了,我们到街上找个店住下,明儿个回拉林去。”
巴爷色眯眯地盯着碧玉道:“都到家了,还到外面住啥,我马上叫人给你们腾个屋子,就住家里吧。再说,多年不见,好容易见~次面还不好好唠唠。”
晚上,巴爷借着点儿酒劲,赖在王岩俩口子屋里不走,和碧玉打情骂俏,嘻皮笑脸和碧玉动手动脚,王岩实在看不过,就连拉再推地把巴爷往屋外推,边推边说:“巴爷,天不早了,我们明天还得赶路,得早点歇着,以后有的是时候聊天。”
王岩怕夜里巴爷再来纠缠,他锁了门,搂着碧玉,一夜没敢合眼。
王岩回到拉林,用一百五十两银子到早已打探好的猎户和皮铺去买各种皮货,雇好了马车和押货的伙计,便跟谭荣说家父病重,要回太原探望,二三个月就回来。
临走的那天,他让碧玉给他做了一个小布兜,布兜两头缝了两条长布条,他把那些夜光珠和耳环之类的宝贝放进兜内,然后脱下裤子,让碧玉把小布兜贴身系在腰间。那布袋正好在他下身那家伙上面,他笑着摇晃着下身那竖挺的家伙对碧玉道:“把这两个宝贝放在一起,一毁俱毁,一荣俱荣。”
晚上,王岩看着熟睡的碧玉和孩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按理说,他不应带着碧玉和孩子去,让她们饱受沉途奔波劳累之苦,可把碧玉这个美丽的尤物放哪也不放心,真想把她变成夜光珠放进贴身的兜内,日夜不离身。
他望着熟睡的碧玉,几缕散乱的乌发轻柔地抚在碧玉俊俏的脸上,使她的睡姿更显柔媚。她眉头微皱,眉宇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和愁苦。王岩想,她真的喜爱我吗?难道她真正喜爱的是谭荣?我又到底爱她什么呢?是美貌,是温柔典雅的气质?他说不准,但是不能没有她,若失去了她,他会觉得心便被人挖走了,身子空荡荡的,无所依附,不知往何处去。他把碧玉头上散乱的头发轻轻拔开,望着碧玉妩媚的脸又想到,如果有一天这张脸变老了,变皱了,我还会这样喜爱她吗?他觉得心里很乱,叹了口气,吹灭了油灯,便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王岩便带着碧玉母子和众伙计押着皮货直奔吉林,然后与巴爷一起去往太原。走了两个多月才到,这沿途之辛苦劳顿自不必说了。
到了太原王岩自然不便去自己家,便叫巴爷约了哥哥王明到一家饭馆见面。
不一会,王明便和巴爷来了,兄弟二人一见便抱头痛哭。王明抱起了王岩的儿子,亲了亲道:“这个孩子这么小就跟你们受苦,多可怜。”王明对一直怯怯地坐在一旁的碧玉温和地说道:“弟妹,受了这么多的苦依然芳颜如初,真不易呀,弟妹虽身在青楼,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生活所迫才被迫所为,且卖艺不卖身,我兄弟和你倾心相爱,双双舍家抛业远走他乡,饱受贫寒之苦,也真真令人钦佩。爹爹年老固执,一时想不开,让弟妹虽为王家之媳,却不能与家人团圆,我作为本家兄长在此代我全家给碧玉姑娘道个歉。”
早已泪流满面的碧玉,泣不成声道:“大哥何出此言,碧玉虽为好人家出身,但毕竟误人青楼,蒙王岩哥不弃,把我拯救于火坑,不仅让王爷受了苦,也毁了王家名声,碧玉早就羞愧难当了,听了大哥一席话,更是无地自容了。”
王岩含泪道:“不说了,不说了,我王岩做事一向敢做敢为,从不后悔,如今,事情都过去了。”
王明道:“兄弟,我一直想托人给你带点小本钱,看你在那儿能不能做个小买卖为生,可是你知道,咱家这三个铺子虽然表面上是我一人经营,可是账和钱都是爹管着,我手里没有大钱,所以也一直没给你弄钱去。”
王岩道:“哥,这我都知道,我这次回来跟巴爷借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些上等皮货,哥你替我销了,我想会赚一些钱,我把这些钱做本钱,回东北倒皮货。以前咱家做皮货都是和巴爷他们东北的客商打交道,这次我去了东北,咱们自家倒腾不是更好吗,只当是我给咱家皮货铺跑货源了,”
王明道:“那敢情好,自家人办事更放心了。”王明看巴爷有些挂不住,便忙说道:“巴爷,这次我兄弟有难,您帮了不少忙,我得好好谢谢您,今后您的货只要您看得起我,我全收了。”
巴爷忙说:“那就多谢了,多谢了。”
王岩道:“哥,东北拉林那地方,旗人越来越多了,可旗人不会纺织,布料很缺,杂货也缺,我这次回去也带些布料和杂货,到那开个小杂货铺,慢慢经营着,那里的汉人也越来越多,可大都是挖参的、种田的,买卖人不多,将来那地方买卖前景可不小。凭我的本事,在那扎下根打出个天下是不愁的。”
王明道:“那太好了,东北那地方皮货便宜,布料、杂货物以稀为贵,能卖个好价钱,你再带点咱们山西有名的潞州的‘潞绸’,织工精细,花色品种繁多……”
“哥,那地方有钱的人现在还不多,像潞绸这样贵的丝绸恐怕销路不好,但以后肯定有销路,我还是先带着普通的布料去,可以带点长三丈,宽一尺七寸的小潞绸,颜色要天青的,酱色的,黑色的,油绿的几种即可。”
“那也好。”王明道。王岩从怀里取出那颗夜光珠对王明道:“哥,这珠子是原先我在太原旧货市场捡的漏儿,超码值个百十两银子,你明天替我到古玩店把它卖了,我好还巴爷的钱。”
巴爷忙道:“不忙,不忙,咱们都是老交情了。”说罢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王岩道:“您住在哪个店里,明天我给您送银子去。”
巴爷大大咧咧道:“哎,忙什么,我过几天还要和王明结那批皮货的账,到时候再给我也不迟。”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兄弟俩边吃边聊,直到天快黑了。王岩把王明拉到屋外小声说道:“我这还有一颗珠子和两个耳环和指环,你一起给我卖了,我拿着做本钱回去做买卖。”王岩停了一下又说:“哥,我想回家看看,看看爹娘,看看我老婆和儿子,可又怕爹知道。”
王明想了一下道:“这样,明晚我让两个伙计给咱们家送一些布料、粮食和肉菜之类,你打扮成伙计模样一起去,天黑也看不清你,趁机在窗外看看家里如何。”
王岩点头到:“只好如此了。”
王明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兄弟,有一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咱娘在你走后,一直思念你,由于过度悲伤不久便故去了……”
王岩听罢,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娘啊,娘啊,孩儿不孝,不孝呀!”
王明扶起王岩道:“兄弟,其实爹表面上不说,心里一直惦记你,他已立下遗嘱,他百年之后,家中财产分你一半,还说论做买卖的才能你比我强,他在遗嘱中还说,你若答应把碧玉赶走,他答应把三个买卖的经营权交给你。”
王岩哭道:“爹呀,孩儿不孝,败坏了家风,孩儿对不起爹呀。”王明忙劝道:“兄弟,你小声点,叫碧玉听到多不合适。”
王岩泪眼模糊地看了一眼俊俏柔媚的碧玉,想到,这一边是碧玉,那一边是爹和财产,我该怎么办?
晚上,王岩装扮成伙计和另外两个伙计向家走去。离家越近,他心越跳得厉害,远远便看见自家门楼前的两盏熟悉的发着昏暗红光的灯笼,那灯光就好像母亲那期盼的眼睛,混浊而执着。一迈进院门,便闻到一股像爹娘怀里一样熟悉和温馨的气味,一股暖流荡遍全身,院子里的一切,影壁,围墙,房子,窗台儿都好像温柔看着他,他摸了摸院子的墙,那么温润,亲切。他看见嫂子正支使伙计们放东西,他赶紧跑到爹的房门前,昏暗的灯光下,爹正坐在八仙桌旁吸旱烟,那坚忍刚毅而又慈爱的目光,让王岩心里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趴在门前的台阶上,迅速给爹磕了三个头,便匆匆离开了,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自己屋门口,从窗户往里望去,只见自己的媳妇王刘氏正在缝什么东西,她脸色焦黄,弓着瘦弱的身子,王岩眼睛一热便又流下泪来,他对不起这个温顺,老实的女人,和她在一起他感到心里安宁,踏实。忽然俊俏妩媚的碧玉闪现在他的眼前,于是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从窗户前拽走了。
王岩便卖了那颗夜光珠和指环、耳环,从哥哥那里买了些布料和杂货,便约上巴爷一起回到了拉林。
麦收时节,忽然有一天,“猴子”领着一群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身是伤的流民慌慌张张地跑到索力家,索力大惊,仔细一看,有的人被削掉了耳朵,有的人被砍断了胳膊,便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猴子”忙道:“这是叫胡子给打的!”
索力“拍!”的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两只小眼圆睁,露出杀气道:“调兵,剿匪!”
“猴子”忙把索力拉到一边,低声道:“大人,这事闹大了,咱们的事可就漏馅了。”
索力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来拉林阿拉楚喀的京城八旗子弟除了个人圈占自己的领地之外,每个旗的旗民还共同圈占了土地和山林,归本旗的全体旗民所有,索力和猴子所在的正黄旗共圈占了几百垧土地和山林,这些土地和山林叫“官地”。按朝廷规定,每个家族要选出一人作为会员,组成一个叫“官会”的机构,官会的头目叫“会首”。由官会管理这些土地和山林。可这些京旗闲散连自己圈得地都种不过来,有的人家圈了不会种,索性撂荒了,有的人跑回京城,有的跑到别处去,地也荒了,没有人再恼记这些官地。
于是索力便和猴子不仅把持京旗官地,又偷偷私圈了不少山林,一并让流民耕种和挖人参,把所得全部中饱私囊了。今年刘顺儿一伙在自己的匪窝不远的一个山里发现了一群关内流民在挖金矿,刘顺儿手下便把这些流民的金子抢了,又把他们押到山上,刘顺儿见了,便把银子还给了这些淘金的人道:“朝廷不准流民人关,更不准流民私自开矿淘金,要是被官兵逮住了,你们也是一死,到不如让我们保护你们,你们每年给我上交点银子,这样大家都有好处。你们也是受苦人,不容易,每年就交我们五成金子吧。”淘金的人们敢怒不敢言,只好答应。刘顺便派兔了一些小匪去看着他们,明为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让他们老老实实色地挖金子,不许跑了。
可巧正黄旗的官地正好在这金矿不远的一个山沟内,一天几个小匪在山上打猎,走到这小沟发现了一大遍黄澄澄的麦地,好多人正在收麦子,便赶紧上山告诉了刘顺儿。刘顺儿立即派了几十个匪徒赶到沟内赶跑了收麦的人,把麦子都收走了。
“猴子”又小声道:“大人咱们这可是欺隐地亩、冒领官荒、私行招佃,要是让佐领、都统知道了,再惊动了朝廷,罪过可不小啊。”
索力小眼睛一眯,狞笑道:“我把这些胡子都斩尽杀绝了,咱们的事还怕什么‘露馅不露焰’!”
“猴子”见索力杀气腾腾,咬牙切齿地,便不好再阻拦,心中想到:胡子哪杀得绝,闹大了,这事必然败露,再说,你要是打败了呢。
第二天一早,索力召集了几十个马甲和“猴子”一起上了山。
来到正黄旗官地一看,麦子果然被割光了,一排排的麦茬垂头丧气地呆立着,一群群的野兔在地里跑来跑去,野鸡和数不清的鸟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
索力等又走了几个山头,终于在一个硕大的山沟内发现了几个破窝棚,一条溪水旁十多个流民正在淘金,不远处几个小马匪正骑着马一旁溜达。
索力一回手,带着几十个马甲飞奔而去,听见马蹄声,流民们见官兵奔驰而来,急忙四处逃窜,那几名小马匪见势不妙,也策马飞奔逃走了。
大多数淘金的流民都跑到深山老林中之中去了,几个跑得慢的,被官兵追上,被押到索力面前。
索力跑得满头大汉,坐在一个石头墩上,摘下顶戴花翎,递给身旁的马甲,一边擦汗一边凶狠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不住磕头,大喊饶命的流民。
索力道:“你等难道不知朝廷严禁汉民出关到这东北垦种、开矿、挖参吗?”
一个年纪大点的流民道:“回官爷的话,小的是山东人士,只因这几年家乡闹灾,饿死了不少人,我家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几岁孩童,实在活不下了,才闯到这里,只想淘点儿金子卖了钱好养活家人,小的是一介草民,不知朝廷有禁令。”
索力跳起来,上去给这个流民两个大嘴巴道:“混帐东西,朝廷三令五申,你居然不知,还在此装糊涂!”
“猴子”也上前踢了他一脚,恕斥道:“你们是不是胡子!”
两个流民忙捣蒜般的磕头道:“不是!不是!”
那个年轻点的流民道:“大人,我们都是乡下人,本想淘点金换点银子回家糊口,不想被这里的胡子抓住,强迫我们在此淘金,不许回家,还要我们每人交给他们五成的银子,官爷啊,我们想早点回家,不想在此,求官爷放了我们,我们马上回去。”
中午,刘顺儿饭饱酒足,靠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大太师椅上,面前的大木桌上,放着一大盘吃剩下的狍子后腿,一大碗鸡肉,一堆碎鸡骨头旁放着几张苞米饼子和半碗烧酒。
他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天闷热,他站起来脱去青色长袍,又脱去上衣,光着膀子靠在椅子上,一阵山风从窝棚外轻柔地吹进来,他感到浑身轻爽了许多。一股酸臭的汗味含着酒肉的香味混在一起,直冲鼻子,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他靠在椅子打起瞌睡,下身一阵奇痒,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裤内搔起来,无意中碰了一下身下那物体,不想它竟蛮横的竖挺起来,浑身便火烧火燎的,不由得想起巴屯子的王氏那白白的,柔软的身子……想着想着便叹了口气道:“当胡子也不易呀,身边没个娘儿们,也真难熬!”可身为大掌柜,自己早就定下规矩不许玩女人,大掌柜也不能娶媳妇,不然就分散军心,找个押寨夫人也不是不可,可毕竟难以服人。正在胡思乱想,一个绺子慌慌张张跑来道:“大掌柜的,官兵把咱们淘金的老窝给端了!”
刘顺儿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恕目圆睁道:“怎着?把淘金的老窝端了,那些人呢?”
“淘金的流民吓跑了不少,又被官军抓走了几个。”
“那些龟孙官军还在吗!”
“还在。”
“去把二掌柜和‘天狼’叫来!”
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天狼”和面容僬悴胡子拉碴的谭刚不一会儿就来到刘顺儿的窝棚内。
刘顺儿道:“二位兄弟,官军把咱淘金的窝给端了!你们看怎么办?”
“天狼”大声嚷道:“宰了这帮龟孙!”
谭刚问:“在哪?”
刘顺儿道:“就在正黄旗的官地不远的地方。”
谭刚道:“一定是索力这王八蛋干的,我去宰了这畜牲!”
刘顺儿忙道:“不行,兄弟,你可不能去,一旦让他们认出了你,你必死无疑不说,你哥谭荣和京城的全家岂不都受连累,这还了得?兄弟,你放心,索力这个仇,兄弟我一定设法给你报了!‘天狼’,我俩去看看。”
刘顺儿从椅子底下抽出一块黑布,说道:“我也得蒙住头,不能让他们认出来,要不我也无法下山了,咱们那个铁匠铺也就完了,咱们刀枪都是那儿做的,更要命的是咱们将来下山踩道,联络的落角处也没了。”说罢蒙住脸,只留下两只眼睛,便和“天狼”带了几十名绺子下了山。
刘顺儿等来到凤凰山淘金处,只见这里已空无一人,几个破窝棚已被烧毁了,只留下一堆堆黑黑灰烬。小河边,散落着淘金用的筛子、铁揪、镐之类。
山林繁密,郁郁葱葱,野草、各种灌木把一切都覆盖得严严实实,人马一过,便踩出一条绿色的小路。
刘顺儿冲着一条刚被踩平的小路道:“追!”
追了不远,果然见一群官兵押着几个流民缓缓往拉林处走去。
刘顺一挥手,绺子们怪叫着策马飞驰追将上去,把官兵团团围住。
“猴子”吓得浑身直哆嗦,急忙靠近索力的身边。索力面不改色,手握腰刀,立于马上,傲慢轻蔑地道:“尔等毛匪,还不下马受降,免你们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