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尘坐不惯晃荡的马车,一颠一颠地将她早晨刚吃的芙蓉酥都要晃出来。马车里是鎏金的香炉和一个玉座,垫着软垫,马车顶是华丽的木雕,上着漆。每次一颠,慕尘就会往上一冲,并且东倒西歪中额头准确无比地撞向一边的木雕的鎏金彩云上。内壁用的是光滑的丝绸,拿手一揪一施力,布料就从手间滑了出去,半点都不再沾上,慕尘有些脱力,看着在风中飞扬的轻盈的绸缎,觉得这华丽的设计真是愚蠢透了!
炻浛笑着伸手将她的头搂在怀里,弄得小东西直炸毛,脊背一抖,闪电似的推开:“你个登徒子!哎呦~”
话音未落头又撞上了祥云的边,这次被临时拉来当车夫的暗卫绝对是听到自己骂他家主子而公报私仇,故意的!一记勒马快准狠,撞得也狠,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眼泪直飚。
炻浛极其认真地憋笑,慕尘得空暗落落地白了他一眼,寞荨在一旁坐得端庄。
事实证明罗慕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那位驾车的暗卫大哥,人家恪尽职守的声音生硬地想起:“君上,前方有马车拦道。”
未等炻浛出声,外面就响起独特的声音。
“连我家主子的马车也敢挡!”
压紧了的公鸭嗓,罗慕尘无比激动,抖着车帘硬生生要探出头去,被暗君大人揪住衣领,动弹不得:“哇……这个人是多么的尽责啊,这声音一听就是个狗腿子啊……”
她乖乖坐好,不知道在兀自高兴点什么。
“狗仗人势的桥段,城主大人,哦,有趣了。”她的眼睛莫名地亮起来,小脸上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是炻浛所珍视的表情,但是好像自己也成了她的取乐对象——明白了这一点的暗君大人有些头疼地扶额。
这是三界的交界处,说管辖谁都不好说。本来暗宫的马车就是以低调行事的,用的布料都是不起眼的,从远处看普通的很,但主要还是对方的仆人太不长眼了。那厢仗势的仆从正眉飞色舞地表明他的主子是有多金贵,炻浛却在车厢内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慕尘说:“你不说点什么?”
炻浛很奇怪:“说什么?”
慕尘做贼似的撩了撩帘:“这种时候不仗势欺人更待何时?你再不出面暗宫的脸就丢尽了!”
炻浛道:“让让他们也未尝不可的。”
慕尘怒了:“上进心!威严啊城主大人,威严!”
炻浛耸肩摊开手。
“……”慕尘无法了。
外边那厮骂地火热,那临时车夫的暗卫也是没有主人的命令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无聊之人,低着头隐忍不发。
“一条狗吠什么吠?”罗慕尘这一句话颇有一种女主子的风范,霸气浑然天成,让炻浛好一阵感慨,“本少主这么寒碜的马车对不起你的眼了。”
寒碜二字她说的无比心安理得,本来嘛,这车就不是她的,被噎到的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公鸭嗓忽然间不动了——放眼整个幻界,能敢自称“本少主”的人,就只有浮虚的少君了,他这趟出门,到底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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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游家的车马,排场大的很,对于这个世家慕尘早就有所耳闻的。游家的长子剑术卓群,曾经该是慕尘的贴身护卫,却由于某些原因失之交臂。罗慕尘想,其实失之交臂什么的都是假,若真是有心,便是拼上了全力都要一搏的,既然你没有达成目的,只能说明你没有想象当中想赢。
话回正题,游家是浮虚的四大家族之一,但是近些年游家由于牵连到叛乱的原因并不得势,人气大不如前,庙堂内外处处受人排挤。许是家教原因,游家的人生性阴鸷,而且立场上始终摇摆不定,说白了就是那种吧墙头草,随时会卖友求荣的性格。
这样一份浮华的假象想必是它死撑着的最后的体面。
从里面下来的华服公子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着跪地行礼,险些一头栽倒地上去。慕尘扬手挥掉熏天的酒气,微微蹙着眉。
“都是你!”游然忽然间瞪大眼睛,表情狰狞,他的两手手指上缠绕着的是傀儡线,手一抖那细细的线寸寸绷直,直接袭向慕尘的脖子,她下意识抖开龙骨扇去挡,却在瞬间被一股大力拽倒,跌向一堵温暖的人墙。
“连本君的人敢伤!”炻浛一抬手,一记手刀将撒酒疯的游然敲晕,又将那原本来说坚不可摧的傀儡丝寸寸截断。石化了的公鸭嗓终于有了动作:自家少爷是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在……袭主?!刚才那个男人说……本君?
本君?暗君?!
一瞬间刺激太大,他恨不能立马晕过去。
“等等再晕,先将你家少爷扶回去。”炻浛语气淡淡,用脚尖踢了踢彻底不省人事的游家少爷,“回头告诉他,当初毁了他的人如今救了他一条命!”
公鸭嗓被盯得感觉裆下一阵温热的暖流。
慕尘被他护在怀里,直到回车上才反应过来。
“本少主一直不知道暗君大人会是如此心软之人。”她的话语里听不出来是嘲讽多一些还是试探多一些。
炻浛有些无奈地摇头,女子太过聪明总是不太好:“……他的手筋曾经被挑断过,握不得剑,连家传的傀儡术也练得不好,基本上算是形同废人。”
寞荨将手里的书卷放下,微微讶异;慕尘只是好生一顿吃惊,两眼圆睁:“挑断手筋?谁人这么恨他?连招数都这么阴狠……”
炻浛想了想,道:“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君子并无隔夜仇。想必这位游家的长公子也不是什么好鸟。”话里虽俗,但是准确表达了暗君大人对于此人的不屑之意,用词准确贴切。
慕尘沉默地抱着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