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谷郡,因辖地盛产醉兰而得名。而醉兰,不仅仅是一种观赏名花!醉兰结的兰实,既可以入药,又可以使用,还可以用来酿酒。
兰谷郡下辖五县,分别乃是凌波县,吴县,藤县,兰谷县,阳谷县。
大清早的,几位武卒刚刚开了城防,便见远远飘来一个人影。待近了,仔细看时,才发现乃是一位青衫儒雅青年,倒骑在一匹浑身雪白的毛驴身上,手中拿着一卷书,不时翻看。
“站住!”尚阳看着这人没啥可疑,但他却没忘了自己的本职。“瞧你就不像是本地人,拿出你的路引来,检查!还有,城门税铜元五文!”
只见那青年一翻身正对着尚阳,抱拳一礼:“这位官爷请了,小生王睿,路经宝地,却不知此处为何要查看路引?先前我在九歌郡郡内都通行无阻!”
“尚阳,干什么呢!”一位军官走了过来,瞟了王睿两眼,挥了挥手,“读书人?”
“是!见过军爷!”王睿不徐不疾的答道。“小可的路引遗落在来路,正是来贵地补办的。”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那军官不耐烦的道,“兄弟们,眼招子都给我放亮点,别把那妖人放进城去,否则,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妖人?”王睿一愣,“敢问军爷,是何妖人?”
这军官倒也健谈,三言两语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下。
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窜来一头妖物,胆大包天,居然潜入凌波县作乱,强买东西不付钱,打人,伤人。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胆敢潜入凌波湖中,闯入凌波剑派,偷窥派内弟子洗浴。被发现又大打出手,逃了出去。
“凌波剑派的女剑仙们追的此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走投无路之下,到处乱窜,听说沿着山路朝着我们阳谷县来了。县老爷和武都头都放话说了,万万不能让此妖在本县作乱。所以,只有兄弟们多辛苦辛苦了!”
“你这驴不错!看这品相,这毛发,啧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驴!好了,别挡在官道上了,待会儿入城的人还多着呢!”
王睿连忙客套了几句,然后骑着驴慢悠悠的走进了阳谷县城。
“什么读书人,点礼数都不懂,居然骑在驴上何人说话!”尚阳嘟哝道,“伯长,我看那家伙不像好人!听说妖怪是会变化的,别不是妖怪变的吧!”
“我……让你一天多学点东西你不信,就知道胡说八道。你以为什么妖怪都可以变人么?还有,就算他是妖怪变的,能变化成人的妖怪是我们这几个人能对付的么!你长点脑筋好不好!”伯长一巴掌拍在尚阳的脑袋上,“依我看,他倒不像是妖,也不像读书人!”
“那是啥?”尚阳摸摸后脑勺,真疼。
“笨蛋,当然是神仙啦!少他妈废话,赶紧的,做事儿要紧!”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尚阳这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王睿漫步在阳谷县城中,此时正值清晨,人烟稀少,朗朗书声和拉夜香的牛车希律律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寻了个僻静之处,他下了驴,眨眼的功夫,原本一头大活驴居然化成了一张白纸瘫倒在地。他细细将纸卷了收在怀中,然后,朝着读书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杨柳依依,随风飘荡,到处都散发着自然的气息。但街面上,不时却能看到几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路边的包子铺里传来热腾腾的香气,十分诱人。
沿着街道往内,是一座书院,不过,规模很小,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学馆。朗朗书声从学馆内传出。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抑扬顿挫,声音虽然稚嫩,却十分有韵律,煞是好听。
门没有关,门上一副匾额,上书《阳谷书院》,左右各贴了一副字。
左边写:华者,人取精粹广纳之意,物取绚美繁盛之相。
右边书:夏者,家继礼法圣贤之学,国从利益相承之出。
最上横批,阳谷狂儒礼敬先贤。
这字字迹有些潦草,甚至说有些紊乱,但其中蕴含的真意却让王睿不由自主的大声念叨了起来。
他记得这两句话,教主的《人道天堂》里有这句话,当时一见,真正有人生若只如初见如初见之感,泪如泉涌,既喜又殇,却不料今日重温旧感,依然难以忘怀!
“何人相扰!”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声若洪钟。
读书声却丝毫未见停下,反而自门内走出一位蓝衫大汉,一手按剑,一手碰卷,灼热的目光,直接盯住了王睿!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是何人,为何扰乱我与弟子温习功课?”
这大汉的体型委实太多吓人,虎背熊腰,身高九尺以上,王睿在他面前,足足矮了半身!偏偏他却一副读书人打扮,配合那古铜色的皮肤和刚健的面庞,委实相当怪异。
王睿连忙施礼:“在下九歌郡王睿,冒昧来访,若有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见谅,一句见谅就完了?”那汉子瞅了王睿几眼,“瞧你也像个读书人,既然找上门来了,那也好解决,依我狂儒韩戈的规矩,你只需回答我三个问题便成。答得让我满意,自然是我座上宾,让我不满意,那对不住,我也只好将你扫地出门。如何?”
王睿却也不惧:“但问无妨!”
“好,痛快!”韩戈爽朗一笑,“第一问,你为何要读书?”
王睿却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给出了答案。
“读书习字,最早还是源于父母的要求,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所以我要学。但愈深入其中,愈不可自拔。所以,后来我为求知解惑,修身养性而读书习字。但年龄越大,见闻越广,我却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所求。如今的我,读书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如此回答,你可满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韩戈目光闪动,仔细咀嚼这几句话,忽然长身一礼,大礼参拜,“大哉斯言!请受我一礼!”
王睿连忙侧身让过:“韩兄无须如此,此言虽出自我口,但委实不是我说,乃大儒张载张横渠所言,我不过是借用而已!更何况,又有几人真的懂,有几人真的做到了!”
他这么说,韩戈却愈加佩服,但没有继续纠缠此事,反而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兄果然有君子之风,此事我们暂且不提,请入室奉茶,听我其他问题。”韩戈一脸殷勤的说道。
王睿自无不允。
入了门内,他才发现,一群或老或幼的人正盘膝围坐在一颗桃树下的草坪上,摇头晃脑的背诵着儒经。
他们的手上,却都没有书。
韩戈请他入静室安坐,四周皆是屏风,室中空无一物,只有一几,几上放着几本经书,又有一个雨点花瓶,插著数株花,疏疏几片,已是淡雅宜人。案几旁有一个暖炉,上面正烧着一壶水。
韩戈请王睿坐下,然后取了茶叶罐等茶具来,茶杯却是竹制的,就着沸水,不一会,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这都是我自制的。尝尝!吃茶以露水、雪水、雨水为上,而且现在夏天,等闲茶杯都未必受得了沸水,这等竹杯与众不同,陪着我自制的竹叶青,却是上佳之品,一般人还真没这福气!”韩戈笑了笑,捧茶奉给王睿。
这一入口,果然满嘴皆香,王睿不由得赞道:“好茶!”
又闲谈了几句,韩戈这才问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王兄恐怕看到了我门口那一副字,我见王兄神动气涌,不知有何感想!”
王睿默然,放下茶杯,直身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良久,缓缓说出了一番话。
“这一幅字,道出了华夏本意,让人有今日始知华夏之感。不过,更多的却是愧疚而奋发之心。先辈为你我营造了这一片大好江山,如今,乾坤在你我之肩,正是我辈奋发之时。不仅要维持华夏美名,更要发扬光大。如此,才不负你我华夏子孙之名号!”
韩戈忍不住击节长笑:“好好好!这是我听到的最新鲜的最好的回答!第三个问题不用问了。我服了王兄。”
接下来,两人又讨论了些经义。
王睿温和从容,风姿如神,韩戈却狂放不羁,洒脱自如,两人对经义的理解不少都相合,互相印证之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王睿对经义根本不甚了了,但举一反三,推陈出新,不求甚解。韩戈却深究大义,对经义本身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这一番说,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韩戈的肚子咕咕叫,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真是失礼!”韩戈满脸通红,“见猎心喜,忘了时间,怠慢了贵客!”
“韩兄这么说便是见外了不是!我也有份!不过,我来此处只是路过,如今心愿已了,我也该去了,还有正事没做呢!”王睿笑了笑,站起了活动了一下筋骨。
“正事?”韩戈不明所以。
王睿将补办路引一事草草说了一遍。
“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我这刚出门不久就闹了笑话,把路引给弄丢了!还好城门的军爷通融,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包在我身上!不就是路引么!包小三,包小三,听到没有,进来!”韩戈朝外大呼。
一个眉清目秀的华服少年贼眉鼠眼的摸了进来,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躬身喊道:“先生,唤我何事?”
“去,替我办件事。”韩戈走到包小三身边,一阵耳语,听得包小三不时点头。
“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先生你就放心吧!”说完,包小三就跑了出去。
“韩兄,这……”王睿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办事,你放心。走,去我家中小坐,想必你也饿了吧,我家娘子做的一手好菜,你可一定要好好尝尝。既然你是外出游学,便可以在我这多呆一阵子。就这么说定了!”韩戈大包大揽的说道,根本不容王睿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