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希见奈维德雅并没有反驳,反倒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奈维德雅和马卡修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
“那么婚约若是定了下来,成人礼的日期应该在婚礼之前吧。”奈维德雅一副平调子的语气,仿佛现在谈论的根本不是她的婚事,而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茶会罢了。
尤希说:“成人礼自然由我替你主持,虽然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高等精灵,但是你毕竟即将成为大祭司和谢瑞尔家族的长媳,自然不能委屈了你。菲尼尔的公爵爵位是可以世传的,既然你是他唯一的血亲,我想直接授你爵位也未尝不可。正好趁着成人礼,可以一块办了。”
奈维德雅并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你同意就好,下个月是贵族们的社交季,到时候,王宫里也会热闹一番。不如你就趁这个机会从温博伦家搬出来吧。你们已然成人,再这样没规矩下去终究会落人于口舌之中。”
两人的谈话顺畅无阻,一个看似天大的事,也不过二十分钟便谈完了。
“后日我会派亲卫队队长尼克莱.羽歌去温博伦家的府邸接你。”
奈维德雅不由得微微一怔,那个士兵竟是亲卫队队长么。
尤希似乎看出了什么,说:“你们见过了?”
奈维德雅淡淡的说:“一面之缘罢了。”微微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尤希书桌旁边的白色花朵。
“风露花。”尤希说,“传说月光女神的眼泪,会在最漆黑的夜晚,化为风中的露水,为黑夜中的旅人带来光明。”
或许,这就是菲尼尔公爵的化身吧。奈维德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女王陛下当初和菲尼尔公爵的婚约是认真地么?”奈维德雅说。
尤希愣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
“没什么。”奈维德雅说,“只是忽然觉得我与女王陛下的婚约颇有相似之处。”
尤希只是转过身,似乎在有意躲避着什么:“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早些收拾吧。等举办了成人礼,你就可以正式上任了。”
奈维德雅自知现在是问不出什么的,便行了一礼,从侧门缓行而出。
“这么早就出来了?”狐狸的声音在奈维德雅身边响起。
“你怎么来了?”奈维德雅问。
“办一些琐碎的事罢了,顺便在这等你一起回去。”马卡修一边说一边照旧帮奈维德雅系好了披风,因为在外面呆的太久而冰冷的指尖,无意触碰到了奈维德雅的下颚。
冬天天黑的很晚,现在只剩下街道两旁微弱的灯光。这让奈维德雅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的不真切。有人说,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即逝感。指尖的冰冷只存在于一瞬,停留在内心的温暖难道就能长存么?
她仿佛能看见一条路,路上有一个岔口,她必须向左,而马卡修必须向右,一点都不用怀疑。七十八年前的初遇仿佛也是不久之前的事,而现在,他们则要分道扬镳。一起走的路太短,短的让她现在舍不得迈开步子。
奈维德雅伸出手,用白皙而修长的指尖指着马卡修的额头。指尖一点一点的向下划,划过眉心,鼻梁,嘴唇,最后到达了男人的脖颈。她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马卡修只是看着奈维德雅,一副难得的认真。
狐狸也有毫无防备的时候啊。奈维德雅暗笑,或许此时此刻,她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吧。这本不是什么值得犹豫的事情,马卡修注定是她路上的阻碍而非伙伴。杀了他,然后呢?或许不会再有人捉弄她,不会再有人对她说那些显而易见的谎言,当然,也不会有人在冬日拉着她的手走过每一个摊位,或者帮她做系束带这样的琐事了吧。
她突然发现,杀掉马卡修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这只会让她原本孤独的一生,更加孤独,而孤独又不能当饭吃。
没错,这是个不划算的事情。想到这里,奈维德雅则坚信,自己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这太不划算,对,不划算。这只是作为一个生意人的正常思考,而不是别的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了?”马卡修看着眼前的奈维德雅,不禁哑然失笑,那种略带偏执的眼神,今天似乎格外的美丽呢。
“没什么。”奈维德雅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一头钻进了马车,“走吧。”
冬日,街边的简单的景物掠过眼帘,奈维德雅却思绪万千。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和谢瑞尔家缔结婚约,而马卡修则会与摩尔家联姻。就像新发的枝芽,她与马卡修现在只是刚刚分叉。如果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那么她真的更愿意仔细考虑一下这其中的原委。
首先,卢西弗在政变之中功不可没,不管是委以重任,还是感谢救援,这个婚约所包含的内容要比表面上的多得多。尤希自己的意思肯定是有的,如果自己作为史黛丝王室与谢瑞尔家族关系的纽带,那么至少,尤希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剩下的,便是卢西弗了。
卢西弗在政变中与马卡修的关系令人好奇,若是判断卢西弗效忠马卡修,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如此,那么她的处境就不容乐观了。与此相比,马卡修与摩尔家族的婚约则要好的多,至少杜兰不会成为他的掣肘。
她忽然发现,关于他与杜兰的婚约,马卡修至今从未告诉过自己。
尽管外面很冷,但是温博伦家的宅邸却格外温暖。壁炉中干燥的圆木由于掺入了液火结晶,而烧得格外得旺。
晚餐和以往一样精致,奈维德雅和马卡修也依旧在饭后前往藏书馆,进行精神补给。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摩尔小姐的婚约。”奈维德雅一边翻着书,一边问。
马卡修邪魅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我故意瞒着你,而不是我对此事毫不知情呢。”
“温博伦家虽然收养了你,但是毕竟也是你母亲的臣下,未来相比也是效忠于你的。对于你的婚姻大事,他们怎么会插嘴?所有的事情还不都是你一个人做决定。”
马卡修不禁暗叹奈维德雅的尖锐,只可惜,这样的头脑注定不能为自己所用。“这种事告诉你又如何,反正你不在乎,不是么?”
奈维德雅第一次在和马卡修对话时出现了语塞,她回避了一下狐狸的目光,从而转向放在桌子上的点心。
“这个果馅的味道不太对,里面用的蔓越莓完全没有熟,太酸了。”说完,奈维德雅便将吃过一半的点心,丢回了托盘,“时间不早了,后天女王陛下就会派人将我街道宫里居住,我还要收拾一下东西。”说完,便将马卡修一人丢在了藏书馆。
看着远去的身影,马卡修皱了皱眉,咬了一口刚刚被奈维德雅丢掉的点心,味道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禁哑然失笑:“她的脾气越来越大。”
一直站在身边的卡托,只是微微躬身,说:“大概女王陛下也对她说了谢瑞尔家族婚约的事了。”
“她又不是贵族,与谢瑞尔联姻,她不亏。”马卡修说,“况且卢西弗是真心的。”
卡托只是笑了笑:“杜兰小姐也是真心的,您就觉得很值么?”
“我是维戈罗尔皇室的人,若不是那个计划的原因,我自然不会娶她。”马卡修淡淡的说。
“既然您觉得亏,那西泽尔阁下也一定觉得亏。”卡托说的半遮半掩。
马卡修当然知道卡托的意思。长久以来,卡托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奈维德雅.西泽尔,就是奈维尔.维戈罗尔。只是马卡修自己总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他知道,一旦捅破这层薄薄的纸,展现在他面前的便不是那张固执却让他深爱的脸庞,而是一张坚硬的面具。他也会带上这层面具。从此往后,这两张面具下掩藏的是什么,便再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