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清远百姓全做了同一个梦,梦中在一段悠扬凄清的箫曲之中,来到了一片落英缤纷,美轮美奂的世外桃园,那里不再有纷争,不再有苦难,人们可以怡然自得的生活在自己的幸福之中,放下本该放下的,拾起曾经遗失的,珍爱应该珍爱的,快乐就那么单纯的重又回到已身心疲惫的生命之中。
这一怪事,让镇民足足谈论了近一年之久,还是无法淡去。
灾后次日,修仙门中,开始频现怪事,有不少人身体上的某个器官,渐渐隐去,变成透明的只剩下轮廓,最后由实转虚继而消失不见。
由此,出现了一批奇形怪状的“残疾”人,有少胳膊腿的,有身体出了个洞的,有肩膀缺了一大块的,更有堪者,还有头少了半边只顶着半张脸活着的,看着这样的人在客栈中进进出出,诡异的让人脊背发凉,好在这些人还都知自己其状可怖,只局现在客栈中活动,没有出去上街吓人。
当然他们的怪样子,也招来了不少旁人的嘲笑与厌恶,所到之处,均是人人躲避,无人肯去接近他们。
吴名知他们已经快要命不久矣,只是在那颓然等死,便嘱咐落雪与白小纤不要对他们指指点点,虽为自食恶果,可变成这样也是遭人同情。
白小纤知他们全是生吞沓虫才会落此下场,不以为然的道:“贪欲邪念而起,活该。”
落雪是又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忙却知他们实为天谴,大限已至无能为力,唯有平日待他们温和客气,有事尽量帮忙。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一夜,所有吃过沓虫的人,全都痛苦嘶吼,身体由通红变为紫涨,不停的抓挠着自己,直到抓出一道道血痕,体无完肤。不住的在口中喊叫着:“热,热,热!”最后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才咽了气。
官府尸检后称,尸体极为诡异,外表完好无损,可内脏却如被烈火焚烤过一般,都变成了黑碳。也算是清远镇在当年的又一大奇闻秩事了。
含霜一连昏睡了几天几夜,这几天温青都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床榻前,秋意等想让他去休息,大家轮流看护,他却是执意不肯,任谁也不放心,除了敷药用到秋意外,其余全是亲力亲为,旁人看了也都被他对这师哥的情义感动。可他们哪里知道温青的真实想法。
每每夜深人静,温青凝望着含霜昏沉中的俊雅面庞,在月色之中,那本已苍白的肤色,被掩映的更无血色,心中就总有种说不出的痛。
轻轻抚开垂落在他脸庞上的发丝,双手握紧他的手,慢慢抬起,悄悄抚在自己的脸上,心中的那份愁苦溢满心头,看着他毫无知觉的样子,忍不住泪流满面,低低抽噎道:“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真正用心,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你,我并不是个男儿身。”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静静的滚落到含霜的手臂上,散着碎光缓缓滑落到地上,再也寻不到了。
落雪刚由吴名和白小纤给她补过了十八岁生日,那晚被袭之夜,才是她十八岁的正日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知道了自己在那晚的劫难中,差点害了众人,虽然蜀山对此事只字未提,吴名与白小纤也为她编好了一套说辞,在众修仙门人中搪塞了过去,可自己的特殊体质却成了一块心病,久久的郁结在心头。
虽然这个成年的生日迟了能有半月多,可落雪也是高兴的很。她手捧着吴名和白小纤一起亲手给她做的长寿面,听着吴名絮絮的叮嘱。
“你的体质是属于爱招魔物的,能拥有你这种体质之人,可以说是千百万年也出不了一个,比找个具备灵气修仙体质之人,还要稀缺,可这种体质偏又注定你天生无法修仙。现在你已成年,体内潜质全部打开,所以你自己最好小心。平时不要到太偏远的地方走动。”
“怕什么,有我呢。”白小纤笑呵呵的拍着落雪的肩头,极认真的看着落雪:“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保你平安。”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会心一笑。
看得一旁的吴名是连连叫道:“哎哎,别再作深情状了,看得我牙都疼了。”
白小纤嬉笑道:“这怎么能叫深情,这叫姐妹情义,真正的深情是要留给某个人的。”她倒无一点避讳,说完就转过头,望向身后。
那里只有一道看不穿,视不透的墙壁,可在白小纤的眼里却是噙满浓浓的恋意,带着一点担忧,守着一丝希望,就那么久久的凝望着那片灰旧而斑驳的砖墙,痴痴的不肯收回目光。
落雪知她在望向哪里,那个方向是客栈的后院,蜀山的驻地。
突然一种异样涌上心头,尤如正被万千虫蚁啃噬殆尽,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差点喘不过来气。
自己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从无人怜爱,弃儿的身份又总是被人歧视,没人爱与自己往来,幸有这两位师姐相伴,才让自己不再觉得孤寂,没有变成冷酷无情之人。虽半生经历坎坷,可始终不曾遗失掉那份真挚与热诚,因她只想平静的陪在师父身边,淡淡的走完这一生。
可如今,平静无波的心中多出一份莫明的涟漪,层层扩散,大有愈演愈烈充盈全部心房的趋势。
想到这,竟不自然的望向身旁的白小纤,她笑容中的甜美,让她倾国倾城的姿容,更添了几分妩媚,这种笑容,她还是在来到清远后,才瞧见白小纤有过。她更知这份笑容全要拜含霜所赐,是他才让她变成这样,也只有他,才能办得到,这是只独属于他的笑容。
含霜,一想到这个名字,心中就会多出一种怪异的感觉,那晚劫难中,他救了自己两次,可对待自己的粗暴态度,却是让自己久久不能忘怀,他在自己心中的感觉,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悲伤,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相互纠结着只让自己觉得心情沉重。
如今自己已年满十八,不光多出了这份捉摸不透的心结,更多出了这种罕见体质,想到差点因此害了大家,心中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而且,关键的是自己很清楚,在手未被割伤之前,也是不受任何结界术法影响的,更重要的是,那棵圣树……
唉……早知成年会是这样,还不如永远做个孩子,长大可真麻烦。
十八岁,没有带来喜悦,却多出这些苦恼,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
想起白小纤对含霜的痴迷,想起自己对他的古怪感觉,又想起含霜就从来没有对自己和颜悦色过,再看看身边的白小纤,思忖只有象她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吧,自己……苦涩一笑,他怎么可能会对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侧目。
算了,还是不要去想好了,这些没有必要的烦恼,还是让它们都随着时间而烟消云散吧。
想到这,她抬头对着白小纤笑道:“二姐,你要是这么想那个人,就去看他好了。”
“看他……”这件事不知在白小纤心中盘旋了多久,看着那天他被蜀山众人抬回客房,关了房门,她就想推门进去,恨不得能成了蜀山弟子,好能伴在他的身旁,直到他康复。
“可蜀山现在以他需静养为由,是谢绝任何人的探视的。”白小纤是连辩解掩饰一下都不愿了,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前一段时间还听人说,他刚开始几天一直昏迷不醒,直沉沉睡了几天几夜,现在也不知是怎样了。”白小纤语调低沉,带出几分担忧。
“虽是这么说,可也过了半月有余了,料想他也该恢复几成体力了。”吴名是习医之人,心中自然有那几分把握,只是那日见他力竭后,居然浑身冰雪,脉象古怪,心中多少猜出他该是有异病在身,而且应是极难诊治的病症,不然以蜀山的威望与势力,又怎可能会束手无策。
“我倒是看到不少门派的掌门,在两天前曾去探视过。”落雪将碗中最后的一口面条,一股脑的全扒拉进口里,扬起头看着白小纤,油呼呼的嘴角上还挂着半截。
“是啊,我也看到了,可我们又不是有辈份的人,怎么好去呀?”白小纤低喃着,她看着眼前落雪不断蠕动着的嘴唇,突然心中一亮,指着落雪的鼻子道:“这次能不能进去探视,就全靠你了。”说完,就激动的大力拍向落雪的后背。
落雪正吃着东西呢,被她这么一拍,差点没吧嘴里的面条吐出来,“咳咳咳”的咳嗽连连,揉着被呛的鼻涕眼泪直流的脸,大惑不解的望着白小纤道:“靠我?怎么靠?”
在灾后第五天,含霜终于面色有了红润,意识还是极不清醒。温青更是彻夜未眠的在含霜塌前独守一夜,含霜身上的巨痛让他睡得极不踏实安稳,身上大汗淋漓的早已湿透,时不时的梦呓出声,可药力所为他又无法彻底清醒,昏昏沉沉的折腾了一夜。
直到天快放明,才悠悠醒转,只觉口唇火燥的发焦,睁开双眼,刚有些微明的屋内在含霜发涩的眼中有些泛青,模糊与困顿的大脑勉强思考,看着桌上那已燃尽的蜡烛变成了一堆弯弯曲曲的蜡灰,在还没对好焦距的眼前时远时近。
它一旁趴卧在桌上的人是谁?双手硬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身上的伤口又撒扯出一段钻心的痛:“啊……”不觉轻呼出声。
“啊?你醒了,快躺下,别乱动!”趴在桌上的人立时惊醒,直直的向自己走来,原来是温青。
“我,有些口渴,帮我,帮……”这时含霜才看清温青那憔悴的面容,心中立时不忍。
“你等着,我这就来。”温青小心的搀扶含霜重新躺下后,又赶忙跑去倒茶。
含霜看着他的身影,轻声问出:“昨晚你一直没睡吗?”
“啊,是。”温青心不在焉的答着,手里拿着茶壶摇了两摇,倒了茶水出来,却发现茶水都已凉透:“哎呀,都不能喝了。”转身端着水壶就要出门,被含霜拦了下来。
“算了,一大清早的,不要惊扰客栈中的人。”
“可是……”
含霜轻轻点头:“拿来给我,你师兄还没那么娇气。”说完,又强撑着要起身。
温青忙又跑回,扶着含霜将茶杯递了过去,含霜接过茶杯“咕咚咕咚”一口就将杯中冷茶,喝了个精光。
温青见状忙不迭的嘱咐:“慢点,慢点……”
这一口下去却因用力过猛牵出痛楚,含霜忍不住的又是一阵脸色泛白,眉头紧锁。
看着含霜的模样,温青心头酸楚,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含霜看着掉着眼泪的温青,笑了起来:“你呀,虽是男儿身,却总象个女儿般的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