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只差一点就要呼出:我就是个女儿,并不是男人。
终还是忍住了,因她真得好怕,怕说出了这个秘密,今后跟含霜连做个师兄都不能了,男女有别,如今好赖还可以天天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听着他在月明夜色中吹箫舞剑,陪着他到远山之巅,天涯之角遨游四海,历遍天下奇闻异事。
可内心之中,终有着万千不甘,翘起眉梢,呆呆的凝望着含霜的精致侧面,不自然的将心底的那份凄苦,流露在了眉眼之间。
霜师兄,如果我说出我是女儿,你会怎样?
是会对我更好,还是我们再回不到从前?
我真的,真的,不要再做你的师弟,我真的觉得够了,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这份难言的苦涩,你会理解吗?你会接受吗?
想到这,温青只感到一股揪心的痛,传遍全身。
刺痛终于缓解,轻松一些的含霜回过头,看到温青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专注的望着自己很是出神,眉目中更有着一股化不开的浓浓哀伤,心中犹疑,轻声问道:“在想些什么呢?”
温青这才反应过来,目光散射游离的扭过头,有些慌乱的道:“没,没什么……”
“那怎么看你的神色,有些古怪?”
“哦,我在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要多久才能痊愈……”说完,赶忙拿着空茶杯,向茶桌旁走,只将背面留给正望着自己的含霜,生怕他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含霜只当她是为自己的伤着急,才会如此,浅浅一笑:“我的伤,你不用过份担心,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
温青心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问着自己:你这种傻,还能装多久?还想装多久?
一念起,手中茶杯一滑,“啪嚓”一声,掉落在地,摔了粉碎。
含霜见她神色恍惚,眉头一皱,正想问她:怎么了?
温青为了掩饰心虚,却先抱怨了过来:“灵力耗尽,那是多危险的事,我知道你侠义心肠,可你为了一个小丫头,值得豁出性命吗?”
含霜听罢,把头转向一边,淡淡的道:“我不光是为了她,当时如果那滴皓炎浆水,炸落进悦来,死的就不只是她一人了。”
“可你也不用,完完全全的替她挡下那滴浆水啊?只要用她作铒,将水滴引走,不就可以了吗?这样你也不会身负重伤,还要再战工共,结果耗尽了全部灵力。”说到这,温青有些气愤的道:“那个小丫头的特殊体质真是害人不浅,你看着吧,早晚她都是要出事的。”
含霜听她如此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不悦,脸上重又恢复成以前的冷冷的神情,岔开话题,淡淡的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五天五夜了。”
“什么?”含霜抬头,看着窗外初升的阳光,正透过窗棂打进室内:“睡了这么久了。”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秋意探进头来。他刚刚在门口隐隐听到含霜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开门进屋,见含霜正靠在床头的大圆扶枕上,欣喜异常,几步奔到床前,憨憨的笑着:“大师兄,你醒了?”
含霜看着他,点头笑道:“嗯。”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秋意乐得边不停的在屋中转着圈,边不停的重复着,太好了。
含霜与温青看他高兴的样子,也不觉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对了。”秋意停下杂乱的脚步,突然叫道:“我要把这事告诉大家,让大家都跟着高兴。”说完,转身就奔出门去。
“哎……”听他这么一说,含霜慌忙起身要拦,却已晚了一步。
“算了,你就让他出去说吧。”温青走了过来,扶含霜坐好,细心的替他掖好被角:“大家也为你担心了这许多天,如今也该让他们都放心了。”
含霜支撑着坐好,转头看着温青,关切的问:“师父他老人家,还好?”
“师父这两天也是天天的往这跑,看样子,也是为你着急上火来这。”
“唉……”含霜叹了口气:“让他老人家,跟着担心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咳咳咳”门口传来了几声老者的轻咳,含霜与温青一听就知是来者是谁。
“师父。”两人异口同声。
从工共来袭,须臾就开始后悔,惩戒含霜时,不该打他太重,不然他也不至于会伤成如此。温青只知须臾天天来探视昏迷中的含霜,她却不知,须臾不知多少次,偷偷守在含霜卧室的窗下,透过虚掩的窗棂,注视着自己的这个爱徒。
这对师徒之间的渊源极深,感情更是非比寻常,可以说只要须臾开口,就是要了含霜的命,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给。
如今须臾听秋意来报,说含霜已经醒了,心中大喜,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来。
含霜见家师来了,就要起身行礼,只是身子太虚,刚刚支起,就又跌坐回去。
“哎哎,不用起身,不用行礼了。”须臾连忙拦住,伸手扶稳了他,又坐到了含霜的床榻旁,亲切的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已无大碍了。”
须臾看他脸色,就知他只恢复了不到三层,如此说不过是想让自己放心,和蔼笑道:“此次劫难,多亏有你,才没有伤及无辜,得以保全清远万条性命。更难得的是让整个修仙界,安全渡过此劫,没被伤到元气,实为难得啊!”须臾说完,是满脸赏识器重,更有着一股浓浓的舔犊之情。
“师父过奖了。”含霜抬头对温青道:“温弟,去沏壶新茶来。”
“哦,好。”温青拎着茶壶走出房间,随手很有默契的将屋门关紧。
支走温青后,屋中就只剩下须臾道长与含霜。须臾看着含霜,会心一笑:“你已知我来意?”
“徒儿只觉师父前来,应是还有要事要说吧。”
须臾道长手摆拂尘,起身跺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种的一棵杏树,此时枝桠已稀疏的缀了些刚刚结出的青涩小果,随着风吹树枝动,而上下的抖动着。
“什么因就结什么果,那晚我执意要罚他们受鞭刑之苦,只因这份业报,不如此是抵销不掉的。”道长望着那青涩的果子,幽幽叹道:“现时不还,来时还得更苦。”转回身,正色的盯着含霜道:“成为蜀山的掌门身负重大使命,必要心系苍生,胸怀天下。在大是大非前,定要当断则断,严格执法,绝不可姑息优柔,让他们懂得约束自律,方才是为门中徒众着想。”
含霜听出师父话外有音,却不想将须臾的话接下去,眼神闪烁,目光游移道:“蜀山在师父教导下,自是一派繁荣祥和之态,徒儿有幸能终身追随师父左右,聆听师父教诲,定当恪尽职守,竭尽全力。”
须臾见他如此,知他是避重就轻,不想谈论继任掌门之事,心中叹道: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费尽心思,耗尽心力,偏他就从不为所动,只怕就是自己将此事挑明,他也不肯应允。如若到时真是不肯,就只能用强,逼他担起重任了。
含霜心知肚明,不敢正视须臾目光,只用余光看到他神色中的变化,心中已猜出七七八八,连忙右手握拳,故意抵上唇边,不住的咳嗽连连。
他这一咳,房门马上“吱呀”一响,温青拎着热汽腾腾的茶壶闪身进来,关切的看向含霜。看她出现及时,应该是打了水就一直候在门外。
须臾见此,也不再多谈,一来温青在旁,自是不好再多言。二来见含霜身体刚有所好转,不好让他情绪太过波动,便转了话题。
“工共此劫,因沓虫而起的这份果报,已被你尽数化解过去了。”
“同为修仙门中人,职责所在,应当的。”含霜淡淡的道。
“你总是这么轻描淡写。”道长温和的笑笑,又走回到含霜的榻前:“你如今伤势过重,东寨子那边的调查就先不用你去了,我会另派它人前去。”
“是,师父。”含霜心中一直有个疑虑,看着须臾问道:“这次在新生圣树附近,出现了这么大规模的沓虫显身之事,应该是非同小可。”
“是呀,这也是为师最为担心的一件事……”道长神色严肃,面露忧虑的说:“这次沓虫被大肆捕杀,数量锐减后定会对近年的人界态势、气运造成影响。”道长叹息一声:“这必然的结果已成定局,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弄清这些沓虫,为何会大量的聚到此处。”
一旁的温青听言,不无担心的说:“弟子亲眼所见,这些沓虫眼看着自己的同类被捉也不肯离开,按理说这种极通灵性的生物,是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又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在惹眼之处,象这种场景数百年来从未出现过,难道,难道它们是要警告人类些什么吗?”
含霜面色冷冷的道:“如果真是这样,人类却愚蠢的把他们当成延年益寿,增强灵力的大补之物,大批量的捕杀这种有极高灵性的灵物,真是讽刺。”
“眼下,你是以养伤为主,”温青见他面色有变,怕他再牵出伤痛,忙插言道:“其它的事,就先别管了。”
“嗯,温青说的有理,你就先安心养伤吧。”须臾点头附和道。
“可是,师父……”
“好了,就这样了。”须臾道长命令完,转身看着温青道:“这一阵子,就辛苦你了。”
“辛苦倒不怕,只不过霜师兄的伤这么重,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
“再过个十天左右,应该就无大碍了。”
“真得吗?”温青欣喜。
“当然,只要你能好好的照料你师兄,按时给他用药。”
温青听罢,高兴的手舞足蹈,放下茶壶跑到道长面前,深施一礼娇笑道:“那我替霜师兄,谢谢您了。”又蹦跳的坐到含霜床塌旁,命令道:“听到了吧,这几天你都得听我的。”
却不想,欢愉过了头,一个失足撞到了含霜的怀中,含霜痛的“哎哟”一声。
温青却连忙起身,面颊绯红,转过身一脸羞涩。
含霜看他别过身的模样,奇怪道:“我还没怎么样呢,怎么你倒先不乐意了?”
“嗯……”一旁的须臾手捻长须,笑呵呵的看着眼前这对,他最为得意的两个门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