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拉着李秀英到了她住的厢房前,松开手后拱手抱拳道:“得罪了,柴夫人。”
李秀英一边用左手揉了揉被捏疼的右腕,一边警觉地看着赵旭。面前的男人一会儿孟浪得像个放荡公子,一会儿正经得似个翩翩君子,这让她有种雾里看花的迷蒙感,总是在将要或以为看透的情况下忽然发现其实与对付的真面目相差甚远。
她生在权贵之家,又早早嫁了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远高于常人,因此,她反倒为自己看不透赵旭而费解,不知不觉间将这个男人刻画在了心里,时不时地就拿出来仔细看看、想想。
这一次,她没有因赵旭的无礼懊恼,反倒陷入了深深地思虑之中。她一面担心赵旭察觉了什么,一面又想着猜测这个男人的内心。于是,当见到赵旭转身欲走,她急忙开口道:“赵将军,这就要走了!”
赵旭愣了愣,不解其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玩心大起,打趣道:“是啊!天色已晚,孤男寡女总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当然,如果夫人嫌深闺寂寞,本将愿意为夫人找几个称心如意的知心人来。高床暖枕,让夫人痛痛快快地抒发一下这几日的闷气。”
“赵鸣雁,你是成心要羞辱我吗?”
哪个女人能忍受有损名节的羞辱?李秀英是女人,自然受不了。
赵旭不是成心要捉弄人,只是对李秀英这样的女人太过好奇。类似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这样的奇女子虽然不少,可这些女子多数只在历史书和电视上有。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穿越过来后,赵旭都以为自己与这样的女人距离很远,永远不可能有交集,没想到如今却遇上了一个李秀英。
李秀英或许不如四大美女那样传奇,但仅凭那张万里挑一的姣好面容,以及掺杂着女子柔情及男儿英气的独特气质,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成为赵旭心中的奇女子。对于这等奇女子,赵旭即使没有一亲香泽的心思,也有着好好调笑调笑的想法。毕竟机会难得,等李渊大军渡过河来,还有什么机会能逗一逗未来唐高祖的公主?
“哼哼哼!”赵旭摇头笑了笑,故作疑惑道,“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本将说的是司竹行宫的宫女。天子搜罗了大量美女,她们个个和夫人一样,与父母、兄弟离别,身处异乡。她们与夫人难道不是知心人吗?”
“你……如此说来,倒是秀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秀英又羞又恼,脸颊涨得通红。她是唐公之女,丈夫柴绍也是关陇权贵之一,娘家和婆家可以说都是显贵。在这样的显贵之家,身为嫡出长女和嫡子长媳,哪里受过这样的捉弄。
“夫人过奖了,本将多谢了。”赵旭说着拱手做了个揖。
“你谢什么?”李秀英皱起眉头,直觉感到这赵旭又想到了什么捉弄人的事。
赵旭笑道:“夫人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说来,夫人是小人,本将是君子。本将读过一些书,算是半个读书人,如今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自然还是要谢的。不过,夫人未必太过自贬,你虽非须眉,但论胆气智略远在虚弱七尺儿郎之上,称得上是巾帼英雄了。”
李秀英本以为会被羞辱,没想到被恭维了一番,若是其他恭维之语,她自小听得多了,早就不以为意了,可这“巾帼英雄”四个字,却让她极为受用。
她自小就爱舞刀弄枪、策马拉弓,平身最恨的便是身为女儿身,不能像父兄那样披上战甲奔行于万军之中,也因此,她比其他女子更为仰慕英雄,比其他做妻子的更希望自己的丈夫成为自己无法成为的英雄。现在,她从一个已经在自己心目中认定是英雄的男人口中听见了“巾帼英雄”,又如何能够自已。
她毕竟是个凡人,只要是凡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巾帼英雄”就是她的弱点。
赵旭的这声“巾帼英雄”事实上是恭维多过真心,可李秀英确实配得上巾帼英雄四个字。她内心舒服,脸上却没什么表现。稍稍感受了一下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后,她立刻板起脸,正色道:“赵将军,我想你身边定有不少女人,你也有一套收服女儿心的手段,但是,我看你是看错了秀英,秀英可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女子,能被你轻易玩弄于鼓掌间。”
“没错,你确实与众不同。”赵旭哪里知道李秀英表里不一,见了她如此刚硬,顿时起了男人都有的征服心。作为穿越者,他不会有那些龌龊心思,只是想击垮这个奇女子的心防罢了。于是,他双臂环抱,仰头望向天空,意味深远地说:“七月十五快到了,月亮看着已经圆了。不过,皎洁的月色中似乎有一丝杀意。”
说到此处,他忽然回头,凝视李秀英,问道:“夫人,我进来之前,你和郭先生、李右丞在聊些什么?”
他知道这三个人混在一起不会有好事,但并不想就此事多问。有些事不问自明,有些事问与不问完全一样。这件事在他看来,就是不问自明和问与不问完全一样。现在,为了好好折腾折腾李秀英,他决定发问了,看看这位“巾帼英雄”如何过关。
在被赵旭拉走时,李秀英以为他是起了色心,而后发觉不是,就开始做贼心虚,以为是筹划暴露。现在,听了他如此问,这做贼的心更虚了。换作他人也许还会支支吾吾地左掩右饰,可这位贼夫人毕竟不是普通人,见势不妙不但没有畏缩,反而理直气壮地直言不讳起来:“我们在想着如何给你树敌,好让我父亲渡河后顺利夺取关中,继而夺取天下。”
“痛快!”赵旭拍了拍手,表面上似早有准备,暗地里却赞叹不已。
他接着问道:“夫人,你们想用何种手段对付我?”
“将军智慧过人,不如猜猜看。”
赵旭微微一笑,说道:“擒贼先擒王,最好的手段就是杀了我。”
李秀英噗嗤一笑,摇头道:“擒贼先擒王确实是兵法上制敌先机的一招,可是,它并不是对付你最好的办法,我们也从没想过要对付你。况且,李右丞和郭先生都很赏识你,也感恩于你,所以不会也不愿害你。”
“原来不是擒贼先擒王,那么……”赵旭故作为难,将说不说几次后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用着极轻的声音说,“若非擒贼先擒王,就只有美人计了。”
“你!”李秀英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想反驳更是反驳不了,因为这招美人计确实是十分使用的一计。可这话听来就是不入耳,让人忍不住就会发怒。
“好、好,不说笑了。”赵旭笑着安抚了下,收起笑后又说道,“诸路豪杰中,唯有二李能一呼百应。一位是中原的李密,另一位便是唐公。李密围攻洛阳,难有机会西来。唐公虽远在太原,但只需沿着汾河而下,从蒲津渡河,就能进入关中,进兵长安。‘李氏当为天子’只是一句毫无根据的谶语,只能骗骗无知百姓,不过,唐公的人脉绝不是假的,他一旦到了关中,必然一呼百应。那个时候,我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可以万全了。”
“将军的意思是……”李秀英怕的就是到时候赵旭和她父亲死战,最后被他人得了渔翁之利,如今听了这席话,以为可以和平招揽。
“我的意思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们的想法。”赵旭凝视着李秀英,严肃道,“你们认为我会与唐公大战一场,是吗?”
李秀英不承认也不否认,以沉默应对。
“这也是人之常情。”赵旭坦然说道,“再继续下去,不出一年,关中将为我所有。谁会放弃这一切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何潘仁,先降后叛,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动手,从背后捅一刀。”
说到最后,赵旭的语气变得急促,李秀英的心也揪了起来。他说的话,与他们之前商议的策略完全一样。
“这件事有许多人能做,李仲文,向善志,又或是你……”赵旭说着伸手捏住了李秀英的下颚,“李秀英!”
“你……太可怕了。”李秀英骇然不已,任凭赵旭捏着她的下颚忘了反抗。
赵旭松开手,莞尔道:“不是我可怕,而是人之常情。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做。”
“你知道了一切,要杀我们吗?”李秀英问得坦然,生死关头反倒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为何要杀你们?”赵旭问了声,心中还说着“杀了你,我不是少了一个好棋子吗”。
“你不杀我们,难道等我们来杀你?”
“你不是说你们不会杀我吗?”
“说是如此说,可做就未必能如此做了。”李秀英声音冷漠地说,“事到临头,人只能顺应时势。真到那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你真不杀我们?”
“我们不如打个赌吧!”
“打赌?”
“是。”赵旭点点头,说道,“一年之内,如果唐公渡河,我赵旭便改换门庭,从此为唐公臣属。如果唐公没有渡河……”
“不用一年,半年足矣。”李秀英道,“半年之内,我父亲若不能到关中,那他就再难成就大事。到那个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但不会反你,还会协助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着,二人三击掌,盟下了这个誓言。
击掌之时,赵旭心中的野心不但没有降低,反而越演越烈。征伐天下对现在的他来说太困难,但若要进入李唐内部,而后学司马懿弄权篡位,这就不能说难了。
赵旭只觉李秀英的手柔软无骨,待收回手时又闻到一股清香,不禁玩心大起,随口吟道:“星光月影佳人色,风掠竹声过耳留。半抹幽兰怀而念,肌肤寸寸绕心柔。”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忽然跑了过来,跪倒说道:“主公,外面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女子自称是向善志的妹妹。”
赵旭和李秀英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皱着眉一起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