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去,鄠县内外一片寂静。未免敌人偷袭,马三宝夜宿在了城楼中,同时留在城楼上的还有向善志。二人均是慎重之辈,大军压境之下哪里敢多睡,这才合眼休息了两个时辰就都耐不住起来了。
远方雾气缭绕,宛如星星般火光若隐若现。马三宝长叹了口气,想着昨日还不敢想的事——破城。万一城破了该如何是好?是展开巷战,让鄠县军民与敌人玉石俱焚,还是从其他地方突围,保全有生力量等待反击时机?
向善志注意到马三宝的异样神色,不解之下问道:“三宝兄为何事忧虑?”
马三宝犹豫再三,如实相告:“贼军势大,我军兵少,今日若再像昨日那样血战,只怕城未破人就死光了。我犹豫着究竟是血战到底、玉石俱焚,还是弃城而走、保全实力。”
向善志陷入了深思,不一会儿将手按在了城垛上,说道:“何贼虽然兵分四路围住了城池,但并没有围城‘铁桶’。夜里我绕城巡视了一圈,只见西面的篝火最是密集,其次是东面,最后是南北两面。尤其是北面,火光可算是稀稀落落。照此看来,何贼应该将兵力集中在了东、西两面,北面是最好突围的。”
马三宝认同地点点头,说道:“南北二门被我用砖木堵住了,从外面攻入是不易,但从里面清理干净倒不需费力。昨日贼军从西面来攻,结果受挫。我料想他们今日定会分兵两路,从东面和西面一起进攻。这城池是守不住了,只有突围了。”
“若是突围,待贼攻城时是最佳时机。”
马三宝默默点了点头,忽然转头看向向善志,说道:“向帅,待贼军攻城时,我率人在城上死守,你率本部开北门突围。”
“且慢。”向善志正色道,“守城事大,需要多人把守。现在城内我的人比你的人多,理应由我率本部守城,你率麾下突围,怎么能倒过来呢?”
“向大帅,我受我家夫人所托,务必要保全鄠县。而今贼兵势大,这鄠县眼看是守不住了。我有违夫人之命,唯有一死能洗脱罪行。所以,还是应该由你率人突围。”马三宝语重心长地说。
“不!三宝兄此言差矣。”向善志道,“李娘子虽然下落不明,但应该无恙,至少不在何贼之手。她一个女子,身边又缺少心腹之人。你是她的心腹,必须要活下去。否则,何贼叛乱这样的事将如何防止?”
二人互相推诿,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一会儿后,向善志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待贼攻城是个好时机,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个好时机?趁着贼人还在酣睡,偷偷清理了北面的砖木,从北面潜出,等到天亮之后,贼人只能得到一座空城。”
“这……”马三宝犹豫一下,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就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行事要密、要快,否则很可能被贼军主力围上。到时候进不能突围,退又不能回城,就是身陷死地了。”
向善志听了哈哈一笑,豪迈道:“反正左右是一个死,不如杀他一个痛快,如何?”
马三宝筹谋很多,无法像向善志这样畅快,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愁眉不展。
向善志转身往城内方向看了看,说道:“何贼处心积虑想要的不过是府库内的钱粮。我们干脆一把火将他们先烧了,然后再走,那时候就算死在乱军中也没什么了。”
马三宝猛然醒悟,只觉此言甚妙,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随即,二人分头行事。马三宝去处置粮草,向善志却清理城门。小半个时辰后,除了给士卒食用的粮食煮开了锅,其他的粮食都成了烧火的柴。另一边,城门也只剩下最外侧用来掩护的砖木未清理。
二人率领城内还剩下的八百人到了北门集合。这八百人不带旌旗,只握着兵器,由于事先交代过了,所以无人敢发出声,甚至连大气都难得喘一下。
天色微明,但薄雾未散。趁着这个好机会,向善志在前,马三宝殿后,八百人十人一组,排着长列从北门走出,接着贴着城垣往西而去。
这次突围很成功,他们直到到了西、北城墙交会之处还未被发现,但无论是向善志还是马三宝都非常清楚,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要从北、西两面的敌军之间穿过去。既然要从敌军之间穿过去,那就很难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了,就只有听天由命,能走一个是一个了。
此时,何潘仁军营飘出了烟雾,这一来显示敌人开始生火造饭,二来显示雾气更为薄了,可见度增加了。
在此情况下,走在前面的向善志心知像刚才那样的缓步慢走不可能再奏效,于是就催促士卒小跑起来,企图借着速度赌一场,赌一赌是何潘仁的反应快,还是弟兄们的腿脚快。
走在后面的马三宝正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协助催促起来。为了能尽快走脱,他还教铁甲兵丢下厚重的铁甲,轻装上阵。
他们如此动作,声音自然传到了何潘仁军营中,早有小喽啰闯入了何潘仁大营,将此事告知了与何潘仁同一个营帐的丘师利。
丘师利吩咐报信的喽啰先下去,接着走到酣睡不醒的何潘仁身边,轻声呼唤了几下,可他就是不醒。
何潘仁昨夜心怀郁闷,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加之天色尚早,是难以立刻醒来的。另一方面,丘师利虽然心有疑惑,但一来摸不清状况,二来又自知无法调动何潘仁的部属,只得出帐察看。待见到远处城郭上徐徐飘动的旌旗,他只道城内还有士卒,这边的响动应该是试图游击的别部,因而也就不以为意,更没能猜到马三宝、向善志会烧毁钱粮。
不过,没有想到和不以为意不代表他会放过这支人马。然而,正当他准备率何潘仁给他的本部人去驱赶这支他以为的小队人马时,哨骑匆匆入营,报告了后方为赵旭预备的伏兵遇袭一事。
这件事来得突然,大大打翻了他的部署。如此一来,他只得暂时放下那支小队人马,先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后。
于是,在敌军主将醉酒和赵旭机缘巧合地“干扰”下,马三宝和向善志居然安然无恙地走脱了出去。等到了安全之处,连他们二人都觉得奇妙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