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被围一日一夜，守将卫孝节忧心不已。他率军轻装简行，每人只带一日量的干粮，眼见着干粮吃进，断粮是无法避免。可这还没什么，问题是水源也断了。自昨日傍晚起，西城墙下的地下水渠就不再流出一滴水。这条水渠连着渭河，是人工开挖而成，寻常不会断流，除非人为。
一名小校奔上城头，跪拜下来。
“将军……”
卫孝节长吁了口气，缓缓问道：“水流出来了吗？”
“没有。”
小校像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说话吞吞吐吐的。
“没有！哼哼哼……赵旭啊赵旭，真是有你的。早知如此，本将绝不会日夜兼程，抢先入居住阿城。”
后悔是晚了，他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在这乱世，忠义不是主流，良禽择木而栖才是明智之举。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手下的弟兄考虑。否则，这帮士兵就会自己做选择了。
正在这时，跪在地上的小校透过城垛往外看去，只见西南方向尘烟密布，城外的赵旭军团也有朝西面布阵的倾向。他急忙提醒道：“将军，快看。”
卫孝节回过神智，举目望去，一颗失落的心又重现了希望。他拍了拍城垛，点着头，呢喃自语：“老将军大军来了，好……好……”
“将军，我们出城掩杀，好与老将军合兵进击。”小校兴奋地提议。
“不！”
卫孝节举手做了个挡驾姿势。
“老将军来得太快，只怕日夜兼程，兵困马乏。如此一来，纵有二万五千人，又有几分胜算？何况，弟兄们一夜未进水，正是疲敝之躯。我们出去了又能做什么？暂且看看吧！”
小校自觉位卑言轻，又觉卫孝节说得有理，就闭嘴退下，不复多言。
城南半里，赵旭军营。
三军离营而出，在营西列阵。老样子，步兵和骑兵分开列阵。步兵为右翼，骑兵为左翼，赵旭与亲兵在后。
阿城正好在龙首原西北坡下，城南就是龙首原。步兵在右，是在斜坡上，只是斜坡坡度不大，所以看上去是一字直线，实际上，最左一个士兵和最右一个士兵并不是在同一高度。骑兵在左，是在山原上，对着西面平坡有着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冲锋时必然能起到“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的效用。
李秀英眉目紧绷，忧心忡忡。等到远处闪出隋军旗影，她才开口：“卫文升善守，曾在北邙山挡住了杨玄感。待会儿交战，切不可强攻。”
“多谢夫人，为夫知道了。”赵旭调笑一句。
这几日来，李秀英习惯了他的样子，所以不再多言，只以为他心中有数。可事实正好相反，他这次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卫文升善守如何？与他没有关系。
三军列阵在坡上，取的就是“凭险而守”四个字。昔日，卫文升与杨玄感大战北邙山，先是主攻，攻不动，这才转攻为守。可见这老头子是个性急之人，哪怕善于防守，临阵之时多半也会弃长取短。况且，他又是先派一支部队轻装简行，星夜夺取阿城，又是星夜兼程，急行来战，可见定是要展开攻势了。
攻守之间必然要有所抉择。
和求战之师对攻，这是自杀。如今之计，便是学曹刿，遵循他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兵法，先守而后攻。
在守的问题上，赵旭和李秀英算是不谋而合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想到了一起。若只是守，就没有必要将骑兵摆在一个攻击位置了。
如其所料，隋军到后，先是列阵，摆出了重视进攻的鱼鳞阵。阵型刚一摆定，他们就攻了过来。
赵旭兵强，加之有弩车、重弩，又是上位防守，处在以逸待劳的优势，自然事半功倍。可是，隋军兵多，退了一拨又上来一拨，好似长江三叠浪，一浪接一浪，一浪强一浪。不过，赵旭的弩箭备得充分，隋军的士气有限，一来二往，赵旭的人马阵脚不懂，仰头攻来的隋军先撑不住了。
这完全是溃退。先前还发动了一次最大规模的进攻，等这一波进攻被打退，就一溃而散，直接退下了山。
“好！”赵旭忍不住高喊了声。
胜仗打了不少，直接和隋军较量的倒不多，和名将交手更是没有。他早就想这个机会，找一支正规军，找一个名将过过手。这一较量，哪知道名将也不过如此。
正当他得意时，李秀英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胜负未分，兵势还有变。”
“有变？”他傲慢地哈哈一笑，道，“卫文升与我连战三次，三次皆败。可见其士卒士气衰弱，不堪一战。我先以骑军冲阵，再以步军掩杀，何愁不胜？还有什么变故？”
李秀英空读了一肚子兵书，却从没经过如此大的阵仗，直觉再灵敏，真要说也说不出什么门道。
赵旭见她没话说，就不再理她。
“传我将令，擂鼓前进。”
进攻节奏奏响，坡上的骑兵率先冲了下去。与此同时，步兵也开始调兵遣将。后续部队越过了前排，前排部队按兵不动，原地休整。
鼓擂得响，激励着士气。半个时辰过去，鼓依旧响，但士气却不可能再那么高了。
“怎会如此？”
赵旭不敢相信。
“卫文升，居然临战变阵，把鱼鳞阵变为了偃月阵。”
鱼鳞阵善攻，偃月阵牢固，彼此间倒是方便变换。最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隋军士气衰竭，却想不到还能令行禁止，变换阵型。
骑兵冲不垮，步兵攻不动，隋军好似固若金汤一般。
“好、好！不愧为卫老将军，真是不减当年平杨玄感之勇啊！”
卫孝节在阿城城头看得真切，连连拍着城垛。欣喜之余，他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按兵不动，保全是可，但也可能被按上畏敌之罪。若是自己出城冲杀，倒可以抢过卫老将军，立下首功。
此时，赵旭军团仅仅出现败象，长此下去离败退不远。有卫孝节，他败得更快。没有卫孝节，他也会败。
卫孝节戎马一生，自然看得出利害关系，于是喝令道：“传本将领，出城，迎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