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许少侠来了,就在外面。您看——”粱府总管梁阔匆匆自门外进来,看到梁壁紧走了几步来到近前低声说道。
梁阔是梁壁本家的一个近亲,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兄。几年前投奔了梁壁,梁壁见他脑袋瓜转的快,又有心计,更重要的是够衷心,所以就提拔他当了粱府的大总管。
今天梁壁和天挚门的人,从一回到粱府开始梁阔就早有察觉。直到梁壁被天挚门的人逼走后不久,府里的下人就把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就在刚刚,他还亲眼见到梁壁为了一点小事大发雷霆,狠狠处罚了服侍他的丫鬟。
此刻他躬身垂头站在梁壁身侧,眼神却始终偷瞄着梁壁脸上的神色,以他对梁壁的了解,恐怕此刻梁壁最不愿意听到和见到的就是天挚门的人。不过,眼下和天挚门的耍脸色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以他的揣测,梁壁就算再不愿意见到他们此刻也绝对不会傻到冲对方的气管,自找麻烦。
“请他进来。”果然,梁壁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沉吟了一会后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是。”梁阔点头,轻手轻脚的退到了门口。嘎吱一声把门打开,冲着外面的人低语了一声,紧接着就看到蓝衣一闪,许佃青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梁阔识趣的关好房门,退出了院子。
“梁伯,我怎么觉得今天老爷回来以后脸上的神色一直有点不太对劲啊。怎么回事啊?”曾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站在梁阔身边一边翘脚往里头望着一边面带疑惑的问道。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好好干你的活,少给我惹麻烦!”梁阔闻声回头见是他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极为不屑的看着他有些厌烦的说道,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呸,什么东西。说穿了还不是梁壁手底下的一条狗,有什么可狂的!等到小爷过几年熬上去,看我怎么整你!”曾富恶狠狠的朝着梁阔远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不忿的说道。
曾富虽有好奇之心,但也知道粱府中的禁忌无论是谁都不能触犯的,是以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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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城内一户普通的民宅里,此刻正围坐着六人,其中为首的却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年轻人,就见他脸上带着一副青铜打造的鬼面,造型奇特诡异,暗金色的花纹繁琐复杂,只有一双深邃如点星般的眼睛露在外面,看起来神秘非常。
屋子里并不大,除了几把椅子和一张茶几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屋子里的人看起来也都很是平常有老有少,年纪大一点的约有五十几岁,年纪稍小一点的也就二十岁上下。
“公子,您可算是来了,这两天我们正着急要找您商量呢。”就见那六人当中,一位年纪最大的老者从座位上慢慢起身,微微向前迈了一步,脸色沉重的看着那鬼面男子沉声说道。
“我知道。今夜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前些日子我让你们安排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吗?”就见那鬼面公子抬手示意老者坐下,而后环视了一圈,最后低沉的声音自屋内响起。
“都安排好了,公子。”
“安排好了,公子。”
“是的,一切都按照公子的要求吩咐下去了。现在就等着公子的一声令下大家就开始运作了。”老者和其中坐在靠前位子上的中年汉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说道。
“嗯。现在燕家和梁家之间又出现新的变化了,为了安全起见,先告诉咱们的人先不要妄动,目前这有些事我还要再确定一下。”鬼面公子低头凝思了片刻,最后沉吟道。
“公子,可是和那些天挚门的人有关?要不要我们——”中年男子闻声抬头,双目如电般望着鬼面公子沉下声音说道,手中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不必,那几个天挚门的人我还不放在眼中,收拾他们就留到最后的时候吧。”鬼面公子一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公子的意思是?”老者不解的看着他,其他人也面带疑惑的看着鬼面公子。
“童叔,待会你让绘影的人即刻去查两个人,一个叫重华,年纪大概十七八岁左右,是个男子。还有一个是他的师妹,叫林秀秀。记住一定要查的分毫不差。,我需要所有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是所有!”鬼面公子微眯着眼眸,视线穿过烛光阴影处的墙壁落向某处虚空,低沉而独具魅力的声音响起。
“是。”被鬼面公子叫做童叔的中年男子,听到他的话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但是随即又很快平复下来,只是在心中默默念了一边那个让公子十分上心的名字。
“公子,那燕家事情——”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他问了出来。
“你们先不要动,等我的消息。至于天挚门的那几个,你们另外派人给我盯紧了,无论他们有何动向都要立刻告诉我。”鬼面公子沉思了一下,随后对那老者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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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府
许佃青由梁阔引到内室,见到梁壁后颔首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了,不知道许少下来找梁某可是有事请教?”梁壁坐在椅子上稍稍欠身,招呼许佃青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梁老爷多虑了。许某是特地奉我师叔之命前来请梁老爷前去谈些事情。”许佃青也不客气,撩衣摆坐在旁边的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扭头看了一眼梁壁随口说道。
“哦?那许少侠可知令韩长老为何事要见我吗?”梁壁见状心火又渐渐涌起,端着茶碗的手不由紧了紧,脸上依旧是客气而恭敬的浅笑,语气略带试探的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若是梁老爷有兴趣,不如等会和我去见师叔他老人家一问便知。”打太极人人都会,许佃青也懒得和他废话,在他眼里这个梁壁还算不得什么角色于是直接说道。
“哦,那好吧,既是如此那我现在就随许少侠一同去见韩长老。”梁壁也实在不愿对着这个猖狂无比的小辈说话,于是立刻起身当先一步走向门口。
从梁壁的住处达到韩洞天在粱府的居所本就不算太远,因此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只不过这次再进来院子里的时候已经不再受人阻拦。
梁壁心中忍不住一阵怨愤,明明是在自己家里行事还要看人脸色,梁壁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经历看人脸色行事的事情了,因此此刻想起今日之事更是心气难平。可恼怒之余自己又觉得自己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现在就算是想让这群人走恐怕都是请佛容易送佛难。就算如今再不想见到这些人,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师叔,梁家家主已经到了。若您没别的吩咐弟子就先退下了。”许佃青带着梁壁进到屋里,躬身向韩洞天出言请示道。
“嗯,你先下去吧。其他人那里方才我已经吩咐你尤师弟通知下去了,你回去也仔细整理一下。”韩洞天和许佃青交代完,立刻扭头示意同来的梁壁坐下。
许佃青默默退了出去,关好房门后屋子里就剩下梁壁和韩洞天两人。
“呵呵,不知韩长老此刻叫我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梁壁此刻心里纵使再不愿意看到对方,可脑子里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是绝对不能得罪的。所以自从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开始就担着一百二十万分的小心。此刻满脸陪笑的看着韩洞天小心翼翼的问道。
“梁家主不必紧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谈谈今天的事。”韩洞天坐在主位之上,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
“哦。”梁壁闻言扬颌哦了一声,可是心里却把他们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这群金玉其外的骗子,也就能糊弄像他这样对于江湖之事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一遇到稍微有点能耐的人就变成了软脚虾。连个刚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都打不过,出了事后还敢继续在自己面前装高人的样子。
呸!呸!呸!我姓梁的日后若是再信你们这些个江湖骗子,梁字就倒着写。
韩洞天自然不会想到梁壁早在心里把他们骂了个遍,他以为梁壁对今天的事只不过是稍有不满而已,因此把他叫来也是想替自己解释一下。
“唉!今天的事的确是怪老夫了!”韩洞天开口就是一声长叹,脸上满是悔意。
“韩长老何出此言?”梁壁心底一阵腹诽,但还是顺着话音问了下去,故作不解的道。
“唉!若不是老夫动手之前念在他不过是个行事鲁莽的小辈,何至于给了他偷奸耍滑的机会,本以为他受伤就想收手前去扶他一把,哪知道那小子竟然暗中下手偷袭了老夫,老夫一时不备这才输了一招半式。唉!老夫几十年的名声,没料到今日便是毁到了一个不成名的小辈手里。日后传出去还让人当真以为老夫老了,武功竟然大不如当年。”韩洞天言语提及至此,忍不住连连摇头哀叹,再抬头时看着梁壁的目光充满了无奈和担忧,就听他痛心疾首的道:“唉!老夫输了区区一招半式倒不要紧,可让老夫真正忧心的却是假若日后武林道上的后起一辈皆是如此作为,那就真是使人堪忧了。”
梁壁坐在韩洞天对面,自然将他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会儿他对于韩洞天的话也有点摸不清真假,心里不禁也开始琢磨起来。
韩洞天趁着梁壁失神的片刻偷眼观看,见梁壁神色间已经有些动摇,心中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一些作用,梁壁已经开始逐渐相信自己的话了。
“梁老弟,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的责任才致使你蒙受了他们的羞辱。韩某人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还望梁老弟不要推辞。”韩洞天说完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便要以礼致歉。
梁壁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阻拦。
开什么玩笑,自己就算是有心计较也不敢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如今若是真受了他这一礼,自己还真怕对方事恼羞成怒再后来个秋后算账,那可就真是捅了马蜂窝自找死路了。
韩洞天非要致歉,梁壁反复阻拦,一来二去两人又反复推辞了好一会儿这才作罢。最后二人回归本位落座后,梁壁这才捡起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韩长老既是遭那小辈算计,难道就甘心这么算了?”
“这件事日后本长老自会和他清算一番。只是如今时间紧凑,就算我有心教训那姓重的小子,也只能是等到日后方便的时候了。”提到重华的时候,韩洞天脸上的神色不由正了正,笔直的目光透着一股深沉。
梁壁听到韩洞天的话突然一愣,急忙探身往前问道:“听韩长老的意思是——”
“呃,是这样的。这次我让佃青找你来其实也是为了和你说件事,因为这次出门时间一直都很赶,所以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停留的太久。我和门下弟子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早就启程上路。”
“这么急?不能再等两日,等到我和燕家的事情一了结,梁某定然好好酬谢韩长老和门中各位少侠一番。”此刻梁壁早已相信了韩洞天之前的话,自然不肯让这么好的一只助力如此轻易离开,于是慌忙恳求道。
韩洞天心里还与一块巨石在那里悬着,得不到重华的解药就算是给他一座金山也绝对不会轻易动摇的,又哪里还在乎梁壁那点好处自然是早已拿定主意非走不可的,因此故作沉吟了一下便语气坚定的说道:“酬谢之事就休要提起了,今天的事情韩某他日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另外之前梁老弟和我谈到两家互利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带到,我想掌门师兄一定也会答应下来的。”
梁壁再怎么迟钝也听出了韩洞天话里的意思,知道多说无用,也只好作罢。于是又和韩洞天客气了几句,说明日一早一定要亲自送众位少侠和韩长老离去,韩洞天推辞不过点头应下。后来因为时间已晚梁壁便以不打扰韩长老休息为由起身告辞。
夜深人静,商州城内再不复白日里的喧嚣热闹,除了头顶上一轮弯月就是老树花香袭人。
皎皎明月下,一道迅捷轻盈的身影穿行在商州城内寂静若无的石板路上。仔细一看,就见那人一身黑衣黑裤,面蒙黑布,只余出一双澄清雪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余周身上下收拾的紧衬利落,只在后背背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从形状上看倒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就见那人轻功卓绝,脚下步法独特,浑身上下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纵使远观也直教人产生一钟自惭形秽的感觉。
就见那人沿着城中的青石小路一路来到商州城南门的城门楼下,借着头顶一片浮云遮蔽的瞬间,闪身躲到了城门底下的一个隐蔽之处。
抬头往上观察了一会儿,见城门顶上只有七八个守卫,而且神色倦怠,不时三两个凑在一起闲聊几句,心中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挑好一个时机,脚下运起轻功一个短小的助跑,顺着灰石修葺而成的巨大城墙,几个窜跃不费吹灰之力的登到顶上。小心避开城门守卫的视线绕道一根廊柱背后,趁着几人聚拢闲聊的空挡,快若流星般的来到城墙边沿处腾身一跃犹如飘絮般的向下落去,丝毫没有引起守卫的注意。
落下城门,四周回望了一下,除了不远处黑漆漆茂密无边的一片荒草,就是月光下一条蜿蜒曲径的土路。黑衣人扫视了一遍,最后挑选了一条最不引人注意的捷径,一猫腰快步如飞地奔着半人来高的草丛便跑了过去。
“诶,你刚刚注意到没有,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个人影跑过去了!”城门楼上一个年纪约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伸手拽了一把旁边的守卫,指着黑衣人刚刚窜过的方向疑惑的问道。
“你眼花了吧?这么晚了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瞎晃!”旁边的守卫探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冲着他说道。
“是吗?可是我刚刚明明看到好像一个人影从那个方向过去了。”守卫还想辩解几句,但是看到一同守城的好友那毫不掩饰的质疑眼神,自己也不由得怀疑起来。最后扭头又往那片覆盖着一大片茂密草丛的地方看了一眼,这才低声自语了两句继而又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重华俯身潜行在草丛中,静谧的夜里耳畔除了吹拂而过的风声,就是悉悉索索的虫鸣声。重华结合之前在城门楼上和楼下观察到的路线有条不紊的潜行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远离了这片土地。终于伸直了腰不必躲避其他人的视线,重华脚下步伐更加迅速,没多一会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商州城南距离官道不远处一个岔路口上,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前。
重华站在破庙前往里看了一眼,因为年久失修这座土地庙的屋顶和部分墙壁都已经出现了破陋的迹象,被无数岁月侵蚀的斑驳瓦梁和一扇破旧漏风的大门此刻就这样呈现在她的面前,看起来这里已经荒芜很久了。
重华迈步走进庙内,除了正门之内一座褪色落满灰尘的土地像,和摆在前面的一张陈年案几,屋子内就再无其他东西了。
重华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伸手拂过屋内梁柱上重叠密布的蜘蛛网,来到一人来高的土地像身后。低头将身后的包袱解下,从里面拿出一个漆木雕琢的盒子,从地下拉开机关又自怀里摸出几颗小丸药放在里面,最后又拿出一张寸余长的纸条一同摆在盒子里。
等到这些东西都一一放在盒子里后,重华将这个盒子轻轻放在那尊泥塑的雕像身后,又从旁边扯了一截破布和灰草掩盖在上面。乍一眼看上去既不太扎眼,但若碰到有心人仔细查看自然能发现底下隐藏的东西。
重华低头最后看了一眼藏盒子的地方,藏在黑布之下的嘴角稍稍向上翘起一丝冷锐的弧度,对于惹到自己的人重华向来不会轻易放过对方,这一次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