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打探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丝毫没有确切的消息表明党项人将要派遣援军前来。
第二日清晨开始,双方就一直僵持着。城外,赵文铮和萧婧兰不肯轻举妄动;城内,卫慕多也迟迟不见动静。
正午时分,双方的僵持终于被打破——卫慕多竟然派人在西面的城楼上挂出了几名被掳走宋军士兵的尸首。
几人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尸身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更残忍的是,党项人竟然将几人的头颅和四肢分解开来,高高地挂在城楼的木杆上。
城外的赵文铮只觉得一口甜腥的血气直冲向喉间,他实在忍无可忍,挥手就下了攻城的命令。
萧婧兰在东面守着,听到西面的消息便知道这一仗是拦不住了。听说卫慕多出现在西面城楼上亲自指挥守城,也增派了人手到西面支援。
党项人这一招实在是阴损至极,攻城的将士们个个抱着报仇的意念,鼓着劲地往上冲。萧婧兰也在东南两面发动了攻势,试图为西面拖住些党项守军。
可是他们此行是以骑兵为主,攻城并不是他们的强项。冲了几次下来,己方损失也很惨重。赵文铮待冷静了几分之后,就有些后悔。但是手下的兵士们义愤难平,攻势一时也止不下来。城中的党项人守城也并不轻松,城外的强弩火箭也将他们逼得退无可退。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地战了几个回合,似乎谁都没讨到便宜。眼看又将近黄昏,赵文铮等人才收了攻势,回到了营地。
入夜,萧婧兰安排了将士们换防,回到帐中歇口气,正要去寻赵文铮商量对策。忽然有一名随从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向她报告说,有四名契丹女兵抓住了一个党项人,逼问出了卫慕多的动向。
萧婧兰面上才稍稍有了些喜色,连忙吩咐了那四人来见。
大帐的帘子被撩开,四个契丹女兵神色匆匆地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个子不高,身材在党项人中并不算健壮。他一直低着头,身上厚实的冬装开裂了多处,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其中一名契丹女兵推了他一掌,那男人被绑的不能动弹,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人中为首的一人名叫达若,她指着地上的党项人对萧婧兰道:“将军,这就是我们几个刚刚在东城门下抓住的党项人。他就一个人,被我们抓住好一顿揍……嘴上却是一直念叨,说卫慕多准备派人从东面破我们的攻势,滚回兴庆府去寻援军……”
萧婧兰皱眉看着脚下的男人,冷冷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那男人毫不客气地抬起头来,被血污和泥土沾染的脸几乎辨不出真实的模样,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中充满了恨意,开裂染血的嘴唇蠕动着:“将军要派人回兴庆府请援军……你们这帮契丹猪和南朝狗都得死……我们党项人迟早踏平你们……”
萧婧兰半蹲了身子,盯着他的眼睛,狠狠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那人被萧婧兰的气势震得愣了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他的目光丝毫不退缩,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萧婧兰危险地眯起眼睛,轻声威胁道:“我可以让你死……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眼中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恐惧。
萧婧兰继续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党项人会用酷刑……我这里折磨人的招数只多不少……”
她话音未落,只见那人猛地抬起身子,用头狠狠地撞向萧婧兰。
萧婧兰反应迅速,闪身后退几步,躲过了他的突然攻击。
其余四人均是一惊,齐齐冲上来将那人摁倒在地,重又拳打脚踢一番。
萧婧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也没有吭声,只是目光阴沉地看着被打的蜷作一团的男人,若有所思。
她下令让四人把那名党项人押下去关起来。达若便道:“将军,我们契丹的骑兵比南朝强上百倍。若是想要拦下卫慕多派去求援的队伍,肯定要靠我们。到时候,将军若是嫌他们南朝人动作慢,就留他们下来守城,我们去剿灭……”
萧婧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南朝这次和我们同行的也是骑兵,你就那么嫌弃人家。再怎么说,我们现在是一支队伍,是要一起上战场杀敌的弟兄……”
“哼!谁跟他们是弟兄……”达若有些忿忿。
萧婧兰便知道她必定也有心结。在冀州之时,他们同南朝的军队还是兵戎相见势不两立,两军在对方手里都有伤亡。如今,一下子成了同生共死的兄弟,心里的结不是谁都能立刻解开的。想必达若也有军中关系亲密的姐妹在那时牺牲了……
但是现在,萧婧兰心里惦记的是作战的对策,实在分不出精力,只得好言安抚了几句,便打发她去休息了。
事不宜迟,她立刻往赵文铮的大帐走去,要跟他商量下一步给如何走。
赵文铮正和衣躺在榻上休息。听见有人呼了一声“赵将军”,便忽地坐起身来,抓过床头的武器就往外冲,差点撞上进来通报的兵士。
萧婧兰抬手掀起大帐,有些好笑地看赵文铮:“赵将军真是枕戈待旦啊……”
赵文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到前一晚在这个女子面前颇有些软弱的举动,他的窘迫就又多了一分。
萧婧兰无心和他玩笑,直奔主题地向他说明了刚刚遇到的情况,询问赵文铮的想法。
末了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怕其中有诈……我们本来围城就人手不足,若是单单加固东面的防守,卫慕多会从其他方向袭击我们,或是玩出什么新花招……”
赵文铮拧着眉头道:“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阻止云内州和东面的联络。若是他们的援军来的比我们的援军早,我们就很被动了。”
萧婧兰迟疑地点头,脸上愁容不解。
赵文铮便劝她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女人还真是心思细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婧兰不悦地打断:“女人怎么了?你凭什么小瞧女人啊……”
男人是不是可以小瞧女人,似乎是一个总能产生争执和分歧的问题。
赵文铮看她面纱外的杏眼圆睁,刚褪去一些忧虑又闪现出来一点气愤的眼神,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便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道:“我可不敢小瞧女人。若是像萧姑娘这样的女子,恐怕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咳咳……”
“不过什么?”
“不过……可能只有酒量差些……”
萧婧兰自然想不起那日在耶律元烈的后院中,赵文铮触及她那灌了酒的衣袖,只道是之前自己并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什么破绽,他怎么知道自己酒量差的?
毕竟是被说中了软肋,萧婧兰面纱下的脸微微一红,嘴上却装傻道:“我们大契丹的女子个个都是好酒量。赵将军若是不信,等打完了党项回去,我随便找个手下的女兵跟赵将军比试比试……”
赵文铮看她垂下了眼眸,似是有些窘迫,嘴上还绕开了话题,玩心大起,嘴上不饶人道:“不用找个其他什么女兵了,就萧姑娘你吧!那日在冀州城上,萧姑娘如此潇洒地喝下一碗烈酒,想必酒量也出众……”
“赵将军,”萧婧兰听他偏偏点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连忙出言打断,“与其谈论这个,还不如先说说云内州围城之事……”
她边说边抬眼去看赵文铮,却发现他眼中那还没有掩去的促狭意味,忽然有些气恼,但自己已经把话头引开了,又不好重提,只得收敛了心思,追问赵文铮的主意。
赵文铮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微微笑笑,重新皱起双眉思索起来。
萧婧兰也静下心来,想着这些军中事务。
赵文铮突然开口道:“我想去见见那个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