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萧婧兰接过金簪,凌轩这才打开手中的折扇,优哉游哉地转身回到柜台前,自顾自地看起手边的账本来。
手下的伙计们见状,走上前去劝说围观的众人散去。萧婧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回身吩咐那契丹商人和几名兵士离开。
众人纷纷离去,萧婧兰拿着手里的金簪有些无奈,正暗自盘算着再跟凌轩说些什么,却听到凌轩带笑的声音响起:“镇廷兄,好久不见了啊!”
萧婧兰惊诧地望向李镇廷,原来他们二人还是熟识?李镇廷这才走上前来,将手里的油袋纸包搁在柜台上,笑的有些歉意,对凌轩道:“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是走不开……”
凌轩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挑着眉毛挤兑他:“公务果真繁忙!陪着个契丹的大美女逛街逍遥,刚才还假装不认得我,不肯出手相助……”
萧婧兰难得看见李镇廷被别人拿话堵得如此尴尬,心下诧异两人的交情这么深。
李镇廷抱歉地笑笑:“我怕我一出手,以后你就要假装不认识我了。”
他是朝廷派来保护契丹使节的,若是他站出来,必定是要帮着那契丹商人的。若是当众被他这个好友挤兑,凌轩那么傲气的人,就算不跟他绝交,也要生出些嫌隙来。
话刚出口,凌轩自己也想到了这里,只是他一向嘴硬,也懒得服软。李镇廷对这位挚交的怪脾气了如指掌,便转开了话题解围道:“只顾着跟你闲扯了,都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收下你金簪的姑娘了。”
没有自始至终的小心翼翼,还当面说出这种调侃的话来,似乎李镇廷对这位契丹使节并不十分尊敬。但是看萧婧兰没什么反应,凌轩也有些意外,两人的关系可不止是出于公务这么简单。
也许是心中早已认下了这个妹妹,李镇廷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继续给两人相互介绍。
萧婧兰这才知道,这个凌轩原来是汴梁城中最大的金银玉器作坊——金玉坊的少爷。怪不得如此骄傲任性,果真是财大气粗。
凌轩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置可否地冲她笑笑,少了在人前时的纨绔,多了些疏远,他继而转向李镇廷正色道:“先不说这些,老将军的身体怎么样了?”
听了这话,李镇廷的脸色立刻暗淡了下来:“一直不见好转。皇上恩准派了太医来诊治,都说是年老体弱,恐怕恢复不了了……我爹当年在北疆征战,本就落了一身的伤。年轻的时候忍着扛着,也没什么,可是现在……”
李镇廷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凌轩也轻轻叹了口气,道:“我那儿收了些西域的珍惜草药。我也不懂医术,不知道老将军这病能不能用得上。到时候我派人送到你府上去,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李镇廷抬手抱拳就要道谢,凌轩伸手握住他的手:“跟我你还说什么谢!”说着,他又黯然道:“你们官场上避讳太多,我也不方便上门看望。当年老将军出手相救,就差点给你们李家惹来麻烦。这次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他忽然意识到在萧婧兰一个外人面前,似乎说的太多了,转了口风道:“我看镇廷兄还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有空去醉仙楼好好喝两杯!”
李镇廷知他心意,也不多说,拱手告辞,和萧婧兰一同离去。
两人刚走出店门,萧婧兰抬眼看着街上的行人,正想着要不要继续逛下去,忽然间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深褐色的布袍,有些佝偻颔首的奴才模样。虽然只见过一面,萧婧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秦风,那时在澶州城外代他家主子偷偷求见太后,想要借契丹人之手扳倒李继隆的人。
一想到自己和李家的关系,萧婧兰就觉得这件事她不能不管了。还没等李镇廷反应过来,萧婧兰已经挤在人群中,偷偷跟上了秦风。
那秦风似乎并未觉察,沿着热闹的街道逛过去,还时不时停下来,在街边的小店铺位边挑拣一阵,买些稀松平常的东西。
萧婧兰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躲躲闪闪地追着秦风拐了两条街。她想看看他究竟会到哪家达官显贵的府上,即使不是他的主子,也差不多是同他主子在一条船上的。若是有什么线索,日后追查起来也方便不少。
可那秦风偏偏不如她的意,他竟然徘徊了一阵,拐进一条热闹的巷子。萧婧兰紧随其后拐了进去。
顿时,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粉黛香气扑面而来,娇笑声俏骂声此起彼伏。萧婧兰抬眼瞧去,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装潢颇为考究的朱漆大门上,“怡香阁”三个大字搔首弄姿,门口的老鸨和小厮们正满脸堆笑地迎来送往。
那秦风倒像是个熟客,轻车熟路地就进了大门。可她萧婧兰一个女子,还穿着显眼的契丹袍服,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去跟妓院的老鸨搭腔,实在有些不妥。
她正暗自着急,一回头就看见李镇廷匆匆跟了过来。萧婧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拉住他道:“快!帮我到前面的那个‘怡香阁’问问,刚才进去的那个穿深褐色布袍的男人是谁家的家奴?”
李镇廷见她一路蹑手蹑脚地跟着什么人到了这里,好不容易不出声响地赶上她,却叫自己一个朝廷命官去妓院打探消息。可是看见萧婧兰一副火急火燎地样子,只好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她,自己前去“怡香阁”。
这个“怡香阁”是汴梁城中最红火的妓院之一,不少朝廷官员也是其中的常客。可是李镇廷受父亲管教甚严,几乎没有涉足过这样的风月场所,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板着面孔,上前跟那老鸨搭腔。
萧婧兰躲在远处,一直等到李镇廷回来。他紧皱双眉问她:“你一路跟着那个秦风,究竟因为什么事?”
“这个你先别问,先告诉我他主子是谁?”
“他是禁军侍卫司马军都虞侯刘美的家奴。”说到刘美,李镇廷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刘美?就是昨天我们遇袭时,率军接应的那个刘美将军?”萧婧兰昨日虽看见赵文铮对那个刘美似有不满,但毕竟不明原委,只客气地称呼他。
“正是。”
“他与李家有什么过节?”
李镇廷似乎听出了些别的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今天才追着那个秦风不放……”
毕竟没有十分的把握指认秦风和他主子刘美要对李家不利,况且自己还没有公开和李家的关系,萧婧兰还是选择避开了他的问话,只追问道:“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你先告诉我,那个刘美和李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李镇廷听她口气坚决,也不好继续追问,便把刘美同李家的瓜葛大概讲给了萧婧兰听。最后只是说:“也许皇上也不想看着我们李家势力太大,所以这些事,大多时候皇上也不愿插手。何况,皇上对刘贵妃一向宠信有加……”
“这个我知道。”
南朝皇帝赵恒和刘娥刘贵妃之间的那段情缘,虽说各种版本褒贬不一,而且私自议论皇家的秘闻也是件有风险的事,但还是早已传的尽人皆知。
这个刘贵妃祖籍太原,传说其父还曾官至刺史,可其父早亡,家道中落,她沦落到在街头卖艺为生。那时先皇在世,皇子赵恒还只是襄王,与流落至汴梁的刘娥相遇。
那时的刘娥年轻美貌,才艺出众,襄王赵恒年少英俊,风流倜傥,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无奈赵恒日后被封为太子,皇家顾及储君后妃的家世出身,先皇逼太子赵恒抛弃刘娥,另娶名门之女。但是赵恒并没有将刘娥抛弃,而是金屋藏娇,将刘娥养在宫外,并时常前去探望。
直到先皇驾崩,赵恒继位,才将刘娥接进宫去。据说那刘贵妃是官宦之后,饱读诗书识得大体,皇帝对她也是敬重有加。即使现在,刘贵妃年老色衰,但皇帝对她仍是一往情深。**那些年轻美貌的妙龄佳人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刘贵妃有没有插手,可是单凭刘美和刘贵妃之间的关系,她萧婧兰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就企图给当朝国舅扣上个“意欲加害国之忠良”的罪名,在皇帝赵恒眼里,也不过是莫须有的陷害。到时候不但惩治不了刘美,弄不好还会引起皇帝对李家的猜忌。
想到这里,萧婧兰不禁有些泄气。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这件事还是不要泄露出去了。所以一路上任李镇廷如何追问,萧婧兰都对此事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