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正在屋内坐着，钟丽氏虽是“坐”在他旁边，身下却早已离开了椅子，探着身子似在向他述说着什么，表情当然不太乐观。见涵瑾进来，才收敛了情绪，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吧，你父亲也才刚来。”
安逸是一进府门便差人到赫连氏院里传话，自己则直接来到了钟丽氏院里，与涵瑾只是前脚后脚的工夫。见涵瑾走过来欲要请安，便大手一挥免了，也不避讳钟丽氏，只让她先坐下，屏退了屋内的下人便开门见山地朝涵瑾问道：“你老实跟我说，选秀女这件事，你是否还私下做了别的努力？”
涵瑾的眉心不可见地蹙了一蹙，说实话她很不喜欢安逸的这种态度，对谁都是信不过的样子，好像三年前她出手救下臻国公主，安逸质问她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和眼神。本想直接甩他一个否定的答案，却是心念一闪，猛然想起郦城临走那天晚上，在郊区的一家客栈里抱着她跟她说过的一句话，“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当时一心想要挽留郦城，便没心思细问。如今想起来，再结合安逸的质问，这也许就是所谓“别的努力”？不免有些心虚，想想，避重就轻地问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其实这么问出来，也已经相当于是默认了，安逸面沉如水地看着她，一时没再出声。涵瑾的心揪的更紧了，到底什么情况啊？好在一旁的钟丽氏看出她的焦虑，微笑着宽慰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你父亲原先想着你第二轮被刷下来，先到玉妃娘娘跟前伺候一段时间，再寻个合适的时机由玉妃娘娘出面，求王后将你指给七殿下。”
对啊，涵瑾心中附和着，安逸之前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也一直是这么准备的啊。却听钟丽氏话锋一转，“可不知为什么，玉妃娘娘到王后跟前讨你的时候，王后却跟她说已经有人先将你‘预定’了。玉妃娘娘便问是谁，王后并未直接答复，直至今日结果出来，才知是要将你派到素颖小主跟前去伺候的。”
“素颖小主？”涵瑾自动在脑中打了个大问号，“是她先向王后预定的我？”
想不出她与自己有任何瓜葛，又不确定她与郦城有什么瓜葛，只能继续期待钟丽氏的下文。
钟丽氏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才摇了摇头，皱眉做思索状，“素颖小主是上次选秀女的时候进去的，似乎并不怎么得势，至今仍然还只是个答应，按正理，王后不应该只因她先预定了你而拒绝玉妃娘娘。方才我与你父亲揣摩着，多半是有与玉妃娘娘地位差不多的另一位娘娘先去讨了你，而后玉妃娘娘再去要你，王后为避免矛盾，干脆将你派给了根本没什么地位的素颖小主。”
说罢又有些不解地看着涵瑾，“只是我与你父亲都想不出另一位娘娘会是谁。”
涵瑾了然点了点头，明白安逸为什么会有最开始的一问了，也有些理解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了——因为他以为自己的女儿私下又做了“别的努力”，那是对他的不信任。片刻又摇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安逸又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要从她的表情里寻出些破绽来，看她不似作伪，上半身才稍稍向后靠了靠，呼出一口气道：“素颖小主的背景相对简单，在宫中也不算得势，这对你来说倒是好的。”
涵瑾的表情又添了些迷茫，心说素颖小主不得势，对我来说是好的？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还是纯属事态脱离掌控后安逸的自我安慰？
正有些走神，又听得钟丽氏开口道：“这话是没错，只是出了这么点儿小差错，再想按着之前的打算走，可能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俩人是在讨论她的事吗？为什么她越听越迷糊了？涵瑾不明所以地看看钟丽氏，转向安逸时，正好对上安逸的目光，又是那种令人反感的探寻，安逸再一次地确认道：“你当真一无所知？”
涵瑾心中没来由地腾起一股怒火，没好气地回：“不知道！”
惊的钟丽氏表情一滞，连忙打圆场道：“你父亲也是担心这里面还有别的蹊跷，他是关心你。”
涵瑾也觉得刚刚的反应有些过了，语气软下来，“总归是去伺候人，伺候谁都是一样的，也算没有偏离大势。将来入了宫我也会很小心，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安逸听出她后面的话里还带着气的，便未再多说，只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先回吧，将结果告诉你母亲。”
之前一颗心都快悬到嗓子眼儿里了，此时的涵瑾其实也还没真正搞清楚状况，无暇多想，便起身朝安逸和钟丽氏各施一礼，正要告退，却听外面“嘭”的一声巨响，虚掩的院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踢开，接着是一阵吵闹。
涵瑾听出是何氏的声音，似要到这里来找安逸的，却不知为何带了这么大的气，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未听清她嘴里念叨的是什么，便听秀娟高声喝道：“何姨娘你要闹到别处去闹，这里没人对不起你，也不是你能闹的地方！”
何氏：“贱人，你给我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是来找老爷的！”
秀娟：“那也得先差了人过来传话，问老爷愿不愿意见你！”
众人的阻拦中，何氏与秀娟争执一阵，直接切换到撒泼耍赖模式，在院中高声哭喊着，“老爷啊——，卿儿可是我们的女儿，是您的亲女儿啊——，您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忍心断了她的前程啊！你为什么啊……老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涵瑾在屋里一听也差不多明白了，她早知道安逸会为涵卿做一些“安排”，这会子何氏不知从谁嘴里知道了“真相”，才跑来这里找安逸闹的。
抬眼看看安逸，他的表情，应该是很后悔当初的“情不自禁”，收了何氏当姨娘吧……
钟丽氏沉思片刻，扭头对涵瑾道：“你先进里屋待着去。”
待涵瑾应下，方打开屋门，站在台阶上高喝一声“都别闹了！”将整个场面掌控住，方走到仍在伏地哭闹的何氏跟前，沉声道：“起来！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个姨娘的样子！”
何氏保持姿势没动，只是哭声压低了些。钟丽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吩咐离她最近的左右两个丫鬟，“扶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