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卖了郦宁一个人情,芸嫔这人也算守信,真就没再抓着不放。这倒让涵瑾有些惊讶,真没想到郦宁的美男计效果会如此显著啊!
素颖在宜兴宫里提心吊胆了快一个月,终没再受过芸嫔、昭佳等人的为难,便在涵瑾、小菲和小雅的轮番宽慰之下渐渐安下心来。小菲和小雅对知音亭那场风波自是十分快意,尤其对那位一茹小主的飒爽作风很是仰慕。当然对涵瑾当日受难的情形也是心有余悸,这后|宫之中,人命从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非一茹小主及时替她解围,只怕……好在最后由七殿下出面调和,风波已经过去,让大家心里都有了点儿空。
然而悬着的一颗心还没完全放松下来,更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紧接着便发生了。
这日距芸嫔设宴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天气日渐炎热,宜兴宫里的四个下人用过午饭都有些恹恹的,素颖向来管的不严,午睡醒来便没再支使她们,自己拿了些针线活在榻上打发时间,只有小雅主动搬了个小凳子过来陪她说话解闷儿。正坐着,忽见小菲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急声道:“小主小主,敬事房的公公刚刚,刚刚过来传话了!”
未等素颖细问,正坐在凳子上拿着素颖刚刚锁好边的一件内衫发呆的小雅很是不悦地瞪了一眼,“你这毛躁的性子几时能够去了。”
小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朝素颖讨好道:“小主不要怪我,实在是太突然了,我这会子高兴过了头。”
小雅敏锐地抓住这前后两句话当中的关键词,敬事房,高兴?难道是……面上一喜,“传的是什么话?”
“说是王上的步辇正在往宜兴宫的路上,要小主好好准备一下,随时接驾!”似乎是被小雅面上的喜色所感染,小菲的语气又欢快了不少。
小雅当即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矮身朝素颖行了个礼,“这真是,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心下喜极,一时鼻子发酸,说话竟带着些哭腔。小菲的双眼也蒙了一层水雾,素颖却眉头紧锁,很是忧心道:“是因为当日冲撞了芸嫔,竟引得王上过来当面问罪吗?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菲、小雅听得这一声惊呼,连忙凑过去,却是素颖心中过分紧张,没留神,指尖儿被针挑了一下,像是捅开了一个细小的泉眼,眼见鲜血不断渗出,加之空气燥热,素颖的鼻尖额头很快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小雅也有些急了,忙朝小菲问道:“那敬事房的公公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小菲双眼发红,憋了半晌,惭愧道:“我一听王上要来,只顾着高兴了,没细问,便叫铃卓塞了些碎银子给送走了。”
小雅忍不住跺脚,怒其不争地剜了一眼,“平常不中用也就罢了,如此关键的时候怎就不多留一个心眼儿?”
“可那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一时也没往那儿想啊,铃卓不也是欢喜的紧吗……”小菲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时心里堵得慌,竟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般阵仗,终于把正在西厢里翻书的涵瑾给轰了过来,一进屋见这三人一个流血一个流泪,连忙问看起来情况稍好的小雅是什么情况,小雅带着气把事情始末简单说了,末了补充,“若真是王上前来宜兴宫问罪,敬事房传话的公公竟受如此礼遇,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家小主想王上来想的疯了!”
小菲哭的更厉害了,涵瑾却忍不住“噗嗤”一笑,先撕了块布条给素颖止了血,方道:“你们真是紧张过度了,莫说那日直接冲撞芸嫔的人是心儿,呃,也就是一茹小主,便是芸嫔要迁怒,这事儿也该由主事儿的惜月贵妃处理,最不济也是闹到王后那里,若专为问罪,王上只需叫人来把小主押到王后那里,何苦受累来亲自跑一趟呢。”
小雅思忖片刻,恍然拍着脑门,“我合该想到这一层的,只是见小主挑破了手指,一时情急,也给绕进去了。”
小菲这时也止了哭声,撇嘴道:“白白我受一顿数落。”
小雅觉得好笑,却绷脸道:“不然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值得表扬的事吗?”
“小主!”小菲被唬的连忙又朝素颖靠了靠,摇着素颖的胳膊告状,“你管管她。”
素颖面上虽露了些笑意,却仍掩不住的担心,“若不是问罪,那还能为了什么呢?”
涵瑾无奈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个素颖,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啊。只是眼下时间紧迫,不便多说,便朝小菲小雅道:“管他为了什么呢,反正要来,咱们只管把小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准备迎驾便是了。”
“好哎!”小菲拍手赞同。
铃卓负责打扫卫生,三个宫女则分头忙活着为素颖打扮,小雅给素颖上妆,涵瑾梳头,小菲出去把一盆洗脸水倒了,回来一边给小雅打着下手一边问涵瑾,“瑾姐姐从没见过王上呢吧?”
涵瑾闻言下意识地朝梳妆镜里的素颖瞥了一眼,可不是从没见过吗?入宫也有一段日子了,王上却一次都没来过。
小菲见涵瑾不答,便自顾继续道:“说起来,王上上一次来咱们宜兴宫已经是……哎哟!”
被小雅掐了一下大腿,小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口,也不敢看素颖的脸色,慌着撂了一句“我去给小主找衣裳!”便跑开了。
涵瑾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透过梳妆镜看向素颖,一时想起了家里常被安逸冷落的母亲,也不知她一切可好。
……
一番匆匆准备,好在宜兴宫地处偏远,风王步辇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刚刚把外间收拾妥当,便有太监尖细的嗓音从院外一路飘进院内,“王上驾到——!”
素颖等人连忙到院里,圣驾之前行过大礼,涵瑾在后面,低着头,心中竟也揣着几分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啊!虽然上有大汤朝压着,论级别,这风王大概只相当于现代一个省的省长,见省长也激动啊!虽然眼下这情形,也算不上真正意义的“见”。
正神游着,听得上方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手怎么了?”
素颖连忙回话,“臣妾愚笨,刚才做针线时不小心挑破了手。”
“回王上话,小主是忽闻王上要来,欣喜之下才没留神。”小菲慌不迭补充,好像很怕风王真的认为素颖愚笨。
风王低低“嗯”了一声,又问,“你这儿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吗?针线活你也亲手做?”
“回王上,这活自有尚衣司来做,臣妾只是偶尔闲来打发时间罢了,臣妾当姑娘时也是清净惯了的,眼下人虽不多,却足够用。”
素颖如此回话,身后的小菲小雅却满腹委屈,什么叫清净惯了?素颖虽只是个答应,刚来时可也是享受着四个宫女两个太监的最低待遇标准,后来一个宫女失足落水死了,两个悄无声息地攀了高枝儿,铃卓从前是驻守冷宫的,调到宜兴宫无疑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小菲小雅则是念及素颖对她们好,又有几分同情的因素,这才决心留在她身边扶持着的。
可这宫里,哪个不是小算盘打的乒乓响?眼看宜兴宫的主子不得势,下人们少不得要比别人多受委屈。如今王上就在跟前儿,素颖却只能生生将这些委屈吞进肚里,还说什么清净惯了,真是……正想着,听得风王又“嗯”了一声,“清净好啊,孤就是批折子批的太累了,想着这后|宫还有这么一处清净的地方,过来歇歇。都别跪着啦,起来吧。”
小菲小雅听了这话,腹中委屈一消而散,化作满心欢喜,原来王上还记得宜兴宫这地方的!
眼见风王下来步辇,与素颖一前一后正往屋里走,四个下人欲要跟上,风王却道:“孤只是寻个地方歇歇,不必跟来伺候。”接着对素颖:“孤隐约记得,你烹茶的手艺是一绝,今日可方便为孤烹上一壶?”
“臣妾,臣妾求之不得!”
素颖迭声应着,下一刻却有些迟疑了,抬眼望向风王,正纠结着如何开口,却见风王嘴角一撇,“小亮子!”
被唤作小亮子的太监应声上前,捏了一个小纸包递到素颖面前,素颖接过来,原是茶叶,当即惊喜非常,这可是雪中送炭啊!
小亮子笑道:“这是臻国使者日前送过来的,小主取了一次的量去烹了,剩下的留着尝鲜便是。”
素颖不禁动容,“王上思虑周全,臣妾些王上恩典!”
目送着风王与素颖进了正殿,涵瑾四人好生安顿了随驾的几个太监,便躲到东厢,刚关上门小菲便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还好小雅手快,刚叫一半便把她嘴捂上了。小菲费了好大的劲儿挣脱开来,朝小雅飞了个白眼儿便转向涵瑾,“瑾姐姐你看到了吗?王上赏了小主茶叶!”
涵瑾却一脸的兴味索然,“看到什么呀?全程低着头,什么也没看见!”
风王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她是半点儿概念都没有,又不让进屋伺候,来跟不来有什么两样儿?
“呃……”小菲尴尬了一下,略一思考,转着眼珠道:“想见也不是没办法,这天儿燥热的很,咱让铃卓去内务府要些碎冰过来,你给送过去就是了。”
涵瑾很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莫不是想害死我?王上明白说了不让跟进去伺候。”
铃卓却从旁道:“不碍的,王上宽厚,进去送个冰块而已。”
涵瑾狐疑地看向小雅,居然连一向稳重的小雅都没提出反对意见,看来是自己前世看古言小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作祟,以为最高统治者都是他说一你要是敢二那就肯定要你脑袋的主儿,想想便朝铃卓点头,“那你去取冰块吧!”
有这么好的满足好奇心的借口,谁会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