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芸嫔,昭佳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虽然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王上已经下旨杖毙了那个喂她喝下一碗有问题的安胎药的宫女。
可她心中不甘,越想越不甘!
宫女端着补养的药汤进来,见昭佳已经掀开被子坐到了床边上,心下大惊,连忙放下药汤跑过去替她披好被子,“这天儿冷的很,小主身子尚未完全恢复,若再染了风寒奴婢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昭佳虚弱地摆了摆手,“伺候我穿衣服。”
“小主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们来办就……”宫女话没说完,便被昭佳的眼神给噎了回去,虽然此时的昭佳已经没有了平素那种颐指气使的做派,可多出来的那股子阴森幽怨劲儿,比颐指气使更可怕。
宫女照吩咐伺候昭佳穿好衣服,昭佳撂下一句“谁都不许跟着”便出了自己的寝宫。
莲湘宫,芸嫔正在卧房里,斜靠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床边炭盆烧的通红,她下身盖着棉被,怀里揣着暖手炉子,正捧着一本册子悠闲地翻看。
一个身形娇俏的小宫女跑进来,语气带些焦急地禀报道:“娘娘,昭佳小主只身一人闯进莲湘宫,还不让奴才们通报,此时正在外间,奴婢们就快拦不住了!”
“嗯,合该来了。”芸嫔放下册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隔着纱帐朝宫女挥了挥手,“不用拦着,让她进来便是。”
“娘娘,昭佳小主看起来很……”宫女有些担心地朝纱帐内看了一眼,一番思索,终于找好了对昭佳的形容词,“狂躁。”
“呵。”芸嫔漫不经心地笑笑,“那便巧了,我近来刚好就得了个根治狂躁的方子。”
话音刚落,昭佳已经冲进了内室。宫女惊的身形一颤,匆匆行了个礼便慌忙退了出去。
芸嫔挥手屏退了近身伺候的两个宫女,室内只剩她和昭佳两个人,昭佳也不行礼,直接冲到芸嫔床前,一手扯起了纱帐。果然如那个宫女所说,此时的昭佳看起来很是狂躁。
芸嫔却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妹妹来的正好,我正这儿有些疑惑解不开呢。”
不等昭佳回应,又继续道:“我听说最近后|宫刮起一股妖风,妃嫔为求上位而不择手段,算着侍寝的日子与侍卫私通,怀上孽种却企图鱼目混珠来冒充龙胎,不知妹妹是否也有耳闻?”
“你……什么意思!”昭佳听了气的脸色煞白,甚至忘了自己来前这一路上准备好的质问。
“没什么意思。”芸嫔波澜不惊地望着她,“只是想说妹妹这次小产或许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你看看这个……”
说着拿起刚才放下的那本册子,端给昭佳,“这是下半年的侍寝名单,七月上旬你曾侍寝一次,也是最近半年唯一的一次。”
昭佳目光狠戾地瞪着她,“你有话直说!”
芸嫔“呵呵”笑着,“妹妹果然是个爽利人,那我也不好绕弯子。你算算,五个多月前你侍寝一次,日前太医诊出你有四个月左右的身孕,加上小产后的小月子,差不多五个月。”
“那不是刚好?!”昭佳质问,一脸的正气表示她问心无愧。
“刚好?”芸嫔挑眉反问,“只是这‘左右’二字着实微妙,左一天是左,右一个月也是右,妹妹被诊断有孕之后很快又不幸小产,这确切的天数反倒成了迷呀。”
“芸嫔你!血口喷人!”昭佳怒极之下也不用敬语称呼,一手直指芸嫔面庞。
芸嫔却视而不见,“我记得你刚入宫那会儿恩宠正盛,每个月倒至少都有一次侍寝的机会,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近半年只侍寝一次,反倒怀上了,我想来想去也拿不准,到底该说妹妹运气太好,还是此事另有蹊跷呢?”
昭佳气结,“这般欺上忤逆的混账话,你没有证据,怎好信口乱说?!”
“哈哈哈……”
芸嫔掩着嘴,“这儿没有外人我也不怕告诉妹妹,我没有证据不代表我找不到证据,太医院那帮人是什么脾性我想妹妹你也清楚,大内侍卫当中家境贫寒,愿意牺牲自己来求得全家富贵的大圣人,仔细挑一挑倒也不至于挑不出个把两个的来。”
“你……”昭佳的脸色由煞白变的通红,又由通红变的煞白,只觉头脑发昏,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却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完全没了刚进来时那股兴师问罪的姿态。
“泫雅宫里的常在安氏,我听说她就是因为做出这般欺君行径而被抬进了蒸笼,刚下生没几天的孽种也仍在盆子里活活溺死了。不过要我说这都不够,如此恶劣之风气若想根治,须得加大惩治力度,嗯,再过一段时间等王上身子好些我会向王后建议的,就满门抄斩吧……呃,好像还是太轻了,妹妹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若能制止了这股风气,肃清后|宫,那也是功德一件呀。”芸嫔深深地望着昭佳。
昭佳瘫坐在地上久久未语,突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芸嫔床上,将床单上那些花朵渲染的分外妖艳。
芸嫔厌恶地撇了撇嘴,大声朝外面喊道:“来人呐,昭佳妹妹身子不适,快把她送回去好生养着。”
当天夜里,莲湘宫向其下各宫发出噩耗,昭佳在自己的寝宫内自缢身亡。
涵瑾得了消息浑身冰冷地缩在被子里,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她一直自己为离她很遥远的那些带血的宫斗,原来是这样的近。
最早得了消息的芸嫔却躺在新换的床单上,身子连动都未动一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传话去宜兴宫,明儿一早由素颖接替昭佳到光华殿为王上祈福。”
……
风国立国五十八年的腊月十九早晨,轻雾,几乎一夜未睡的涵瑾随素颖出了宜兴宫,一路赶往光华殿。
让素颖来接替昨天夜里才香消玉殒的昭佳,宜兴宫的人很难将此看成一件吉利的事,很难不杞人忧天地认为芸嫔如此作为,是否已将素颖列为了继昭佳之后又一个下手的对象。毕竟这半年多里,风王先后两次驾临了宜兴宫。
这次的随行名额敲定过程中,小菲小雅表现的都很积极,她们一直都是这样善良的性子,明知此行是祸,却要自己承担。最终却还是被涵瑾争取了下来,原因有二:第一,她知道清舞也在抽选之列,她想贝儿也许跟她一样,会不遗余力地争取到这次随行的机会,也是她们之间互通消息的机会。第二,昭佳的悲剧虽不是自己一手导致,却终归是在中间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若芸嫔因自己当日的挑拨而决定对付宜兴宫,那自己也应当一力承担后果。
而她给出的竞争理由也很充分:禁足一个月,实在太闷了,很不想错过这次出门散心的机会。
辰时末,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到了光华殿外的小广场上,已经到位的几个小主表情都是恹恹的,大抵是对昭佳的死亡产生了兔死狐悲的心里,昨夜都没怎么睡好。
几个小主都是互相点头算是招呼,一时谁都没有心情说话,全不似其他几个宫里的小主们那般三五凑成一团,说着应景的话。又等了大约一个刻钟,芸嫔带着一个嬷嬷一个宫女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扫了莲湘宫的众人一眼,沉声喝道:“都给我提着点儿精神,没吃饱饭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面色一凛,这时候还能睡好觉吃饱饭的人,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来支撑。芸嫔见众人不语,又朝转头右后方站着的嬷嬷吩咐,“核对一下人数。”
那嬷嬷躬身应了声,拿出名册来与众人一一核对,最后与芸嫔回道:“就差一茹小主没到了。”
“又是她。”芸嫔鄙夷地哼了声,“我就从没见她准时过。”
说罢向众人训了几句话,大意是待会儿惜月贵妃会亲自到场主持,大家都提着点儿精神,可别给莲湘宫丢脸。
涵瑾趁此工夫左右张望,果然在隔着几人的地方看见贝儿站在清舞身后,贝儿刚好也在找她,目光对接,悄悄向涵瑾摆了摆手,示意她那边最近也没什么动静。
涵瑾长出了口气,也不知该遗憾还是该庆幸,其实心中更盼望那件事根本就是一场真正的误会吧。回过神,见芸嫔朝素颖走过来问道:“日前交代各宫主子亲手抄录经卷来为王上祈福,妹妹消息得的晚些,不知抄录了多少,可随身带过来了?”
素颖语塞,涵瑾更在心中大骂坑爹,她们压根不知道还有这茬儿啊!
芸嫔见她不答,冷哼一声又朝其他人问道:“你们呢?带过来了吗?”
众人连声应是,一边让随行的宫女把抄录好的经卷交给芸嫔身边的宫女,接着目光各异地看向素颖。
芸嫔的目光更是咄咄逼人,“妹妹不会连这点儿诚心都拿不出来吧?”
素颖低着头,“回,回娘娘话……”
“回娘娘话,我家小主昨儿连夜炒好了三卷,只是一早来的匆忙,奴婢脑子不好用给落在宜兴宫里了。”涵瑾接过素颖的话来,朝芸嫔福了一福,“奴婢这就回去取来。”
“哈哈哈……”
芸嫔饶有趣味地望着涵瑾,“又是你。”
顿了顿又道:“去吧,若少了三卷你就再也不用回去了。”接着又看看素颖,“欺瞒之罪当如何处罚,你也晓得的。”
素颖惶恐地看看涵瑾,又惶恐地看向素颖,“禀娘娘,其实……”
“其实抄了三卷还多一点,奴婢这就拿来交给娘娘。”涵瑾说着贴近素颖,附在她耳边说了句“放心”,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光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