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从没觉得自己有如此娇贵,发烧感冒都可以成为不工作的理由。初一这天早晨本是要按着正常时间起床的,对铺的小贤却伸手将她按下了,说昨儿张公公送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替她向浣衣局的掌事太监请了假,允许她身子好利索了再去干活。
“瑾姑娘的面子可真大呀!”
听着斜对铺的小敏这么酸酸地嘀咕了一句,涵瑾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兀自出神了一会儿,室友们已经穿好衣服开始整理床铺了。终归是抱恙在身,浑身没二两力气的涵瑾本来也不想扮演劳模,现下有这么正当的理由偷懒,她便未再坚持,盖好被子又重新躺了回去。室友们吃完早饭便陆续去“车间”贡献劳动力了,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
她这边冷清,王后的荷浣宫里却是热闹的紧。一早,彻夜未眠的各宫主子齐聚一堂,向王后请了新年的第一次早安。例行的寒暄和闲聊过后,王后遣散了大部分的主子,只留下三位贵妃、玉妃在内的几位妃嫔留下来继续“开会”。
众姐妹陆续告退后,王后便将屋里的下人也全部打发下去,关好门,正襟危坐着将剩下的几人挨个扫了一边,开门见山道:“在座的都是昨儿随驾去了蕴晴宫的,本宫晓得你们当中可能有人心里会有一些想法,可昨儿晚上,王上的态度你们也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依着本宫的意思,一切以后|宫的和睦为重。”
在众人各式的表情当中顿一顿,端起手边的杯子撇了撇茶叶末子,话锋一转又道:“可那丫头终归是冒犯了规矩,不施惩罚则无以为戒。”说着目光再一次扫过众人,低头抿了口茶,“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肩上也背负着规范后|宫的一份责任,有什么想法现下便可尽与本宫说了,若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也是一件功德。”
她这话说的有水平,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两相对默了一会子,为首的纳兰贵妃牵唇扯了个笑,“姐姐说笑了,咱们姐妹自知都没有那运筹帷幄的本事,自然凡事都以王上与姐姐为马首是瞻的。”
“纳兰姐姐说的极是。”惜月贵妃附和了一句,其他人依旧没有出声。
王后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右手边,对仅剩的一位没出声的诸葛贵妃道:“索绰珞·涵瑾,本宫隐约记得这丫头秀女落选后,去处未定时妹妹曾开口向我要过。”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诸葛贵妃,大部分脸上都写着疑惑,“有这事儿?”,玉妃面上则是恍然,“原来是她!”,惜月贵妃没太多表情,这事儿她是知道的。
被点名的诸葛贵妃身子一顿,旋即笑道:“姐姐好记性。”
说罢迎上众人的眼光,“姐妹们可能有的不知道那丫头原是应天书院的学生,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郦城,年轻人到底容易亲近些,一处耍几次也就熟悉了,后来郦城听说那丫头秀女落选,便托我们郦昀找我帮个忙,把那丫头要到我身边伺候着也好叫他放心些,我呢,虽没事先把过那丫头的脉,但想着小孩子喜欢讲义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做个顺水人情,替孩子们跟姐姐开了这个口。”
给众人留了一点变换表情的时间,诸葛贵妃自己也歇了口气,见王后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有些疑惑道:“说起这个,我原记得姐姐当时姐姐是应下我了的,却不知为何后来又将那丫头打发去了宜兴宫里?”
王后听了没说话,目光却探向左手边坐在的玉妃,玉妃目光流转一番,轻拍了一个巴掌笑道:“这可有多巧?我竟与诸葛姐姐撞了车子。……当初也想替我们郦宁做个顺水人情来着,却比姐姐晚了一步,厚着脸皮去跟王后娘娘开口的时候竟被告知那丫头有人先定下了!呵呵,如今看来却是妹妹的消息太过闭塞了,若早知是姐姐先定下了,妹妹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去跟王后开那个口呀,没的叫王后左右为难。”
接着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同样的道理,若早知那丫头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竟使得郦城、郦宁两个同时为她出力,妹妹单是凭着这份好奇心,说什么也要见上一见的!”
惜月莞尔,“我也是今儿才算知道原因了。想来咱们当时去找王后开口也是前脚后脚的事儿,王后不愿两边为难便另行打发了。”
两人叨叨这么多其实全是废话,目的就一个,向王后及众姐妹表示自己之前是从没见过涵瑾的,并且选秀女的时候不存在任何暗箱操作。
“到底是王后娘娘思虑周全。”玉妃点头附和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惜月贵妃,“说起来那丫头后来被分到了宜兴宫,虽与我们隔的远了,可她与此届新晋的某位妹妹一起闹出的一些事情,各宫倒多少都有所耳闻,不过,想必都不如惜月姐姐知道的详尽。”
惜月冷哼一声,“几个后辈不懂事,私下闹一闹罢了,还不值当的惊动我。我只听说那丫头冲撞了我身边儿的赵嬷嬷,已经被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哦?”玉妃皱眉,“可我却听说当时芸嫔可是闹到了王上那里,阴错阳差的素颖还因此升了等,这事儿也没惊动姐姐?”
这话暗讽惜月被架空,一时引发唏嘘连连,惜月不怒反笑,乜斜着道:“妹妹对我宫里的情况这么门儿清,不如这莲湘宫的主位就让给你坐?”
“好了!”没等玉妃回应,王后便接过话头,“让你们想个办法,多说一些没用的作甚。”待众人重新安静下来,又极尽委婉地补充道:“这丫头情况有些特殊,你们也是知道的,须得尽快拿出个办法来,方可保得后|宫安宁。”
玉妃收回目光,呵呵笑道:“办法倒不难想,诸葛姐姐不是说了那丫头与郦城甚是亲近么?干脆就指给郦城,也算好人做到底了。”
现在的涵瑾对她们来说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诸葛贵妃又岂不知玉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即笑回道:“我听说王上之前已经指了索绰珞家的涵卿姑娘与郦城做妾,两人虽不是一母所出,到底于伦理有些不顺,是能避则避的。何况,郦宁既也向妹妹开过口,多半对那丫头是有些交情的,只怕草率指婚会委屈了郦宁。”
“谁说不是呢!”惜月贵妃没等玉妃接口,便冷哼道:“我可也听说当初妹妹开口跟王后讨要那丫头,原就打的是留她在身边历练一段时间便指给郦宁的主意。”
“行了。”眼看着一场争端又起,王后很和适宜地挥了挥手,“讨论半天也没个结果,倒是吵得本宫头都快炸了。”
手指摁在太阳穴上揉了两圈,“今儿先散了吧,其他人若还有什么想法,可私下里抽空说与本宫。”
荷浣宫这边消停了,风王的议政殿里此时却仍旧硝烟弥漫,争论已经持续了快一上午。
起因是一早上朝时有言官进了个折子,里面收集了郦城这几年私下在各地所做的贫困地区改造工作,为此朝臣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这是三殿下怜悯苍生,此乃社稷之福;另一派则直指三王子郦城借扶贫向百姓私授恩惠,以改造为名行结党营私之实,不轨之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