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蒹葭再次回到那个破旧的瓦房之时,天色已暮。天边卷起了朵朵彤云,仿若在天穹有烈焰熊熊,层层铺叠开来,竟是有殊于寻常的艳丽颜色。
艳阳如血啊……
陆蒹葭静静的凝视着,却是蓦然大踏步的走进了那座瓦房。
她是无坚不摧的陆蒹葭……她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脆弱半分?
那男子却是极为激动,已经不再身处内室,而是端坐在正堂之中等待。
“我们楼主愿意答应你的一切条件。云鬓香雾楼一言九鼎,不知……姑娘可否透露我们想要得知的消息?”
陆蒹葭自己寻了一把凳子坐下,平平静静的饮了一口茶水。
“我自然是知晓云鬓香雾楼一言九鼎的名声,你们既然给了承诺,我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是假的,只要你们有心去查探,便可印证。”
“那……那名女子,究竟是何人?”
少女低着头,看着茶叶盘旋于茶水之上,她面容出奇的冷,仿佛没有了丝毫烟火气息,整个人宛若一缕月光凝成的一般。
旁人虽看不见她的面容,但也可以感受她那透骨的寒意。
“那女子,是陆蒹葭。”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身具极阴之体的,正是原来的自己啊!
若不是白芷暖玉,还有何物可让极阴之体的女子留存性命。
自己昔日费劲心思隐藏的事实,如今却是轻而易举的便能付诸于口。这是否是一个可笑的讽刺?
那男子一身黑衣,戴了一个黑色的面罩,只露了一双澄净照人的眼睛。此刻他明显极其讶异,不由自主的问道:
“陆蒹葭?那个……举世无双陆蒹葭?”
“正是。”少女声音漠然。
那男子沉吟片刻,却是笃定的说道:“若她真为我们要寻之人,姑娘厚恩云鬓香雾楼定当另有所报。姑娘先前所言的两个条件,我们云鬓香雾楼,定也不会忘记。”
陆蒹葭知晓他们已信了七八分,只微微颌首,转身飘然而去。
她今夜便将赶往西北大漠。在荒凉之地,博得一个天青烟雨的奇迹。
…………
西北大漠是了无人烟的荒凉之地,几乎占据了离国的整个西北角落。若不是此地极为偏僻,各国不愿相争,也未必此刻能成为离国的疆土。
这片广袤无人的沙漠之地,气候变幻无常,白天极其炎热,夜晚气温却是滴水成冰,不是体质健壮之人,连接近也是不能。
沙漠之地,不但气候极端,更加可怕的是,沙漠中来去无踪的沙尘暴,能将人畜活生生淹没,连逃跑都不及。
此等恶劣,纵然是宗师境的高手,也有应付不及的时候。
此时便有一群人遇见了困境。
“这大陆内部怎还有如此可怕的自然灾害!竟是不逊于海啸半分!”说话的男子虬髯纠结,一副莽然大汉模样,他此刻双手置于胸前,在他身前的沙暴,竟是硬生生被他推出了数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推出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这大陆内神妙玄奇,非你我可随意揣度!来之前国主便有过吩咐,叫你我千万当心!莫在这些地方失了手。”另一个妙龄女子却是容貌艳丽,她身上穿着薄纱,沙暴中显现出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材。她身前的沙暴却是被她的掌力推得更远,显现出她于武学一道更加高深的境界。
“此次我们三人来此地,却是万万不可以失手的!我们海蜃国孤悬海外,此等上古遗迹,从未落在我们海蜃国之手,若是此次我们夺得珍宝和上古秘籍,再潜心发展上数十年,便有了登陆上这片大陆逐鹿中原的资本,国主的雄图伟业,定不能毁于我们之手!”这开口的,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他双眼精光闪烁,随手一挥,便有大片大片的沙暴被他推开。
“曼珠沙华,地狱火,你们听见没有?纵使你们是海蜃年轻一辈至为出色的高手,已然达到了宗师境巅峰和宗师境后期,但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大陆上隐藏起来的高手更是千千万,你们切不可骄傲自满!”
两人心神一敛,齐齐答是,但就在他们分神的刹那,突然沙暴蓦然增强,那个叫做曼珠沙华的曼妙女子还能勉力支撑,而那个地狱火的大汉,却是支撑不能,瞬间就要被那可怕的沙暴淹没……
老者随手将他们面前的沙暴挥开,语气却更加严厉。
“此等灾害,若是你们凝神定气,怎会如此艰难?这便是你们在海蜃中素来没有敌手,才招致的后果!”
那曼妙女子听的若有所思,但那男子却是低下头,眼眸中闪过一丝不以为意。
他们一行人费力抵抗的时刻,却不知有人正在旁观。
海外三十六国中的海蜃国?
陆蒹葭素来听闻海外三十六国孤悬海外,距离中原大陆距离甚远,消息不通,素来神秘之极。这几个人既是海蜃国的人,何以不远万里来到离国?
而且,他们方才所提到的宗师境后期和巅峰,又是何物?
莫不是,宗师境里,竟也分成几个小境界?既是有后期巅峰,那定是有前期中期的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身形一颤,想到了自己曾问过身前正护持自己的黑衣少年,他能否敌过宗师境的高手,那少年说的却是……仅仅不敌宗师境巅峰的高手啊。
她心神俱荡,感觉自己仿若接触到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天地。
这几人,那名女子不过是海蜃国的青年高手,却已有了宗师境巅峰的修为……
那,那顾无阙身为这偌大帝国的帝王,怎么可能还是宗师境!
只怕他已进入了,自己连揣度也不能的,更加可怕的境界!
她心中极其激动,却是忘记了之前走到此处发现还有旁人时,赫连燃行与她说的叫她屏息凝神,他自会护持住他们二人的气息,叫旁人不能发现的嘱咐。
她只是霎那不及屏息,却听见那老者蓦地大喝一身:
“是何人!”
陆蒹葭心知不好,抬眼去看面前的少年,却看见少年神色平静,只急促的对她说了一句:
“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你在这里屏住呼吸,定不要移动半步!我很快便回来寻你。”
此时沙暴还没有停止,漫天黄沙让人视线不清,但陆蒹葭却能清晰的看见那个少年面容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坚毅。
然后那个少年挥出了数道气劲,将她身边的沙石统统打离,自己却是飞身,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那海蜃国的三人面前。
陆蒹葭觉得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远远超过了她的意料之中,让她猝不及防。
她远远的看着站在黄沙之中的少年,风扬起的滚滚黄沙打在她的面纱之上,她只能静静的站着,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和远远传来他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只是路过,绝无恶意。”
那老者却是发出阵阵冷笑,语气颇为不善:
“不管你是真的路过还是刺探我们海蜃国的实力,既然被你听见了国主的图谋,我们怎可再放你离开?”
他根本就不欲多语,却是从腰际抽出一把宽刃的鲨鱼鞘长刀,挟带阵阵气劲,将身前的飞沙走石直接劈开,直直的对着少年就劈砍过去。
赫连燃行感觉自己遇见了生平罕见的大敌!
这个老者的刀力,已经到了自然生出刀意的地步。
这一刀向自己劈砍过来,自己只觉得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整片波澜壮阔的海洋。
海之壮阔!这便是那海蜃国老者所能使出的刀意!自己的气机被他的刀意牢牢的锁定住,竟是连使出轻功躲闪过去也不能。
这也只是霎时间。少年已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怀里取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漆黑小刀,他一手持刀直直的伸过去,竟是要用这把看似无比脆弱的小刀来对抗这老者的宽刃长刀。
“锵!”金石之音清脆入耳。
少年后退了数步,而那老者的长刀之上,却是多出了一道小小的豁口。
老者失声尖叫起来:
“怎么可能!我的阔海刀是用海底的精铁矿心打成,纵使神兵利器,也不能毁坏我的阔海刀!你那究竟是什么!”
少年却是根本不理会,他借着被击退之势直接飞遁出去,转眼就消失了数百米之远。
老者咬着牙,厉声道:
“曼珠沙华,地狱火,你们和我一起追!万万不能让这知晓我们秘密的人还存活于这世上!”他心中已对赫连燃行所用的那一把漆黑小刀生出了无穷的贪念,只想着穷追不舍,生怕他逃脱,却忘记了要查探这附近是否还有他人。
那妙龄女子和那彪形大汉齐齐称是。
四人的身形很快走远。
陆蒹葭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黄沙滚滚,很快在她身上覆了一层。
她一点也不曾动弹。那黄沙渐渐堆积,很快到了她的腰际,她却显得十分平静。她知道这沙漠中危机四伏,她知道那少年已将那海蜃国的人引远……
她知道,那个少年一定会回来。
方才当她看见那对刀的刹那,她清楚看见那少年退后之时,喉结微微的蠕动。
只怕他是在将原本要喷出的鲜血,生生的咽下去罢。
两刀相拼,那个少年明明已经可能震伤了五脏六腑,但他仍将那些人引远……
陆蒹葭觉得自己冰冷的心,微微的热了一下。
如此认真笃定的对待自己的少年……就算他真正想这般做的人是宁澜若,但是,被这样温暖着心扉的人,却是陆蒹葭啊。
陆蒹葭看着远方沙漠,任凭沙子覆上她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