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有些冷意的阳光渗入了房间,带着些露水的湿润。她缓缓撑开了眼皮,睡眼朦胧的抬头扫了一眼,沉静的睡颜映入眼帘,她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
眼珠突然动了动,猛的睁开,心脏像是马上要跳了出来,忍不住低声“啊!”了出来。一点点的动静,当然瞒不过洛紫曦!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尽是睡意。视线对上她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又合上了眼皮。
她瞪着大眼,看他从善如流的重复自己的动作,一眨不眨。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洛紫曦觉得自己身上要快出个洞了。勉为其难的努力集中自己的思绪,脑袋刚一转,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胸口的小娃娃,仅仅着单薄的亵衣就下了床,目光如炬的盯着床上的小人儿,“你是谁!”语气竟是鲜有的冷厉!
从她在他身边起,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讲话,从来都是呵护有加。如今乍一听见,愣是吓得开始撇嘴,两汪大眼也开始雾气蒸腾,嘴巴嗫嚅的动了动,也只能发出了啊,呀呀的声音,两只小手开始无措的在空中乱舞。他盯着她许久,或是从那双稍稍异于常人,明显像是兽类的琥珀色眼睛中看出了什么。迟疑道,“你是……长生?”如同天籁之音,她拼命的点头,将手指含在嘴巴里,大眼委屈的看着他。
好看的眉紧紧地皱起,他将一手罩在她的头顶,闭上了眼,她的意识被瞬间剥离。半晌,他松开了手,嘴角扯起一个愉悦的笑容,“你真的是长生!如今竟然化为人形了!也罢,你我相遇也是缘分,你是否愿意一直跟着我?”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毫不迟疑的点头,有吃有睡,还有美人儿陪,不跟是傻子!
他的眼角弯弯,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那你从今天开始叫我爹爹吧。”她迟疑了一下,不情愿的摇摇头。他看起来像是有些受伤,“为什么?”她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了。嘴巴张了张,可是却无法发出声来,急的她开始虐待头上可怜兮兮的小草……看着手足无措抓耳挠腮,急的要跳脚的她,他的那点失落很快就消失了,轻轻笑了起来。“既然不愿叫爹爹,那就叫我义父吧。”她急吼吼的点头。
“我先出去给你那套衣服,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知不知道?别以为现在变成了人就没人要把你剁了熬汤,要是被抓到了……!”他留下一连串意味不明的笑。她怯怯的望着他,光光的身子朝暖和的被子里缩了缩。
约莫一刻钟,洛紫曦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件样式小巧的一件白裙。他的双手张开,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来,长生,义父来给你穿衣服!”她的嘴角不动痕迹的抽了抽,觉得还是当蛇好。
但是那件裙子让她心痒痒的!于是乎她勉为其难的站起身来,欢快的朝他怀里奔去……这会儿撒丫子倒是轻车熟路,他和她大眼瞪小眼,接着齐齐的看向她的小脚丫。她忸怩的将一只小脚背在另一只小脚的后面。“我还以为要教你走路呢……”语气听不出是可惜,还是庆幸。
“阿嚏!”她用小手擦了擦鼻子。“你光着站了大半天?竟然不知道冷……”他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赶紧将手上的衣衣裙裙分开来,开始研究。“咳咳”他有些尴尬的看着长生,长生瞪着圆不溜丢的眼睛,希冀的看着他。洛紫曦面对着如此希望的目光,又将话压了回去。
埋头看向一堆带子,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揉了揉额头,他说了实话,“长生啊,义父……不怎么熟悉小女孩的衣服,要不,你先穿跟我一样的吧?”不理会她哀怨的目光,他直直的冲向门外,不一会儿,手上拿着一件月牙白的男袍。
两人磨蹭了半天,满头大汗,但也颇有效果。
昨日,洛紫曦出尘的样貌已然引起不小的轰动,而现在,身边多出一个小男孩儿,落在他俩身上的视线,要多热切就有多热切。
由于先前的精力,她很是怕人,这会儿见这么多人的眼睛盯着她,心中顿时发毛,忍不住朝洛紫曦的身后缩了缩。他蹲下身,环住她的腰,将她抱起。她紧张的心绪平下去不少,但双手依旧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
洛紫曦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小声对她说:“长生,你要把义父给憋死了!”……她的手劲这才松了松。
用过午膳,两人马不停蹄,往渡口赶去。岸边的杨柳还未催出嫩芽,暗褐色的枝条在东风中无力的前摇后摆,江面上有些地方甚至还浮着薄冰。引渡的人很少,总共只有三四个,船虽小,也不很拥挤。
他抱着她,站在船边,两人静静的望着茫茫的江面。许是感觉到冷意,她使劲的挪了挪小屁股,往他的脖子上吊了吊,整个儿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长生,等到了凤鸣山,我就教你说话,写字,还有武功!”温柔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将她心头的寒意给完全驱散开。她往他怀里人蹭了蹭。
行至江中时,他忽然一跃而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白色的衣袖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凤鸣山乃整个江湖最为神秘之地,山内也从不允许有人将上山之法泄露出去。长生,抓紧义父,我们这就走吧!”
御空飞行了一会儿,再七拐八绕一番。一下子像是置身在大漠之中,一下子又像是在冰天雪地之内。长生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眸中闪闪发光。洛紫曦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这是五行八卦阵,很简单的,我的长生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两人最终到达时,已是深夜。她早已是困的睁不开眼,趴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的点着豆子。到了山内的卧房,洛紫曦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上,看她间或吐着小舌头,不禁失笑,“还学着蛇吐信子!”掖了掖被脚,他无声的走了出去。
“师父。”清淡如水的声音隔门传来,紫金上君睁开了眼,一向沉静的双眸此刻竟是泛起几分喜悦来,连带着尾音也扬起,“是紫曦吧?进来!”
“师父,我回来了。”洛紫曦恭恭敬敬的向紫金上君行了礼。“嗯。”紫金上君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魂魄可齐全了没?”他点点头,“已经全部找回。”“你这孩子!”紫金上君抬起手,想朝他戳戳,看他淡漠的扫了一眼,手顿时尴尬的停在半空。一拂袖,紫金上君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以后万万不可再鲁莽,竟然拿魂魄开玩笑!”洛紫曦的头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覆上一层淡淡的黑影。
紫金上君的声音低了下去,“紫曦,我知道你也不易,可我让你教一两个徒弟,你又不肯,要不……”洛紫曦很快回绝,厉声道,“尽是些庸俗的货色,怎能投在我的门下!”
紫金上君的动作一僵,“紫曦,你……还是没有忘记那件事。”洛紫曦将一身的戾气掩藏的很好,声音很快恢复了淡漠疏离,“不是,师父,我已经忘了。”紫金上君的目光闪烁,“这么长时间了,她早已化为白骨,可你对她的恨却丝毫未减,也难怪,是她骗了你。可是这,毕竟对你修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你一定要放下往昔一切。”
“还有二十几年,你的天劫就将要近了,这是你羽化的一次契机,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我知道了。”语气依旧淡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洛紫曦准备起身,“哦,对了,师父,我这次下山,捡了个孩子,已认我为义父,往后就由我教她东西吧。”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紫金上君有些好奇,竟然能让他那号称千年寒冰的徒弟松口,“她不是人,和我一样她是妖,偶尔修成人形,我看和她有缘,便让她喊我义父。”“如果是女孩儿就跟着她的师姐们住吧,如果是男孩儿就让他跟着你,你俩搭个伴也好。”
洛紫曦迟疑了一会儿,“男孩儿!叫长生!”转身走向门外,融入如水的月色中。
紫金上君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紫曦是他一手带大的桃花妖,性子从小就很凉薄,也鲜少与人接触,无心无殇,也是好的。可惜,几百年前,他也许是寂寞的太久,竟然爱上了一名人类女子,两人安安稳稳,日子过得也算平静,他这个师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桃花妖,虽身负累累桃花债,却是极难动情,可一旦动情,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原以为可以就此相依相守。可万万想不到,那女子却是窥上了他那一身高强的法术,妄图容颜永驻,青春不老。一个阴差阳错,竟叫她得了手!紫曦当时身受重伤……
紫金上君颇为不忍,待他醒后,对自己潜入他意识的事情如实奉告。并劝他以后一心修仙,早登极乐。
紫曦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好!”
就这样,紫曦跟着他,好像已有……几百年了,一身本事自是不必说,只等待着机遇。毕竟,妖,修炼成仙的,只占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