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方才一阵交锋,那两个将领看出了一些端倪,才知道真正做决定的不是当朝国相,而是这个病弱的的公子。当下换了方向,转而爬向容决脚下,不过还没到近前,就被起阳怒目踢开,决不允许这种人碰自己公子丝毫。
容决只静静看着武一涵和风泽离去的方向,直到两人的身影转弯不见,才收回视线,面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转回内室时神色平静如水,不辨喜怒。
“我知道苏烈的心腹都有谁,一定对公子有用!只要把他们拉拢来,定会让公子和相国大人高枕无忧……”两人匍匐靠近,忙不迭献言。
“是吗?”听到“心腹”二字,容决又来了兴致,俯首笑问。
两人被他盯得心下慌慌,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进言。
“假如只能活一个,你们谁会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同伴?”容决笑意明灭,看着他们问道。
“……”两人惊住,突然间噎了声音,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我需要的是强者,懦弱无能之人,留着也是累赘。”容决远离了他们,往座位上走去的过程中留下一句萧杀的话。
两人面面相觑,虎狼一样盯着彼此,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再也顾不上昔日同仇敌忾的情谊,因为都被绳索绑缚着,四肢无法动弹,所以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偏头朝对方脖子咬去!
死寂的屋内,血肉撕扯的声音蓦然飘散开来,入耳森森。
容荟深看得打了个哆嗦,额上冷汗也涔涔直冒,擦都擦不完,彻底怕了这个温润淡然的外表下,一颗冷漠残酷的嗜血之心。
自然看得出来,他也在杀鸡儆猴——如果他敢对那副病身生出任何诅咒的念头,被他知道后,就是这样的下场。
“忘了补充一句,我需要的不是无情无义的杀手,而是忠贞不二的下属。”容决示意起阳将撕咬在一起的两人拉开,看着他们似笑非笑道,尔后看去惊怔不动的容荟深,浅笑着问他:“为了苟活而出卖生死兄弟,彼此厮杀,留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在身边,相国大人可会安心?”
说话之时,他突然抬了抬手,到胸口的时候又停住,转而攥向桌上的杯盏,紧紧握着,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容荟深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机械一样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容决颔首,回了他一礼,没再理会从那两人口中脱出的惨叫和求饶声,径直向外走去,神色虽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但行走的步伐却加快了许多。
起阳一惊,看见他在转身的时候忽而扣上了心口,即刻变了脸色,提剑追了出去。
一出屋子,竟见他扶着院中一颗香楠木,身子不住地痉挛,向地上滑去。他惊痛不已,折身奔过去,却见他唇角已是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公子……”少年抱住他颤抖的身子,慌得没了主意。
“起阳,公子……公子是不是杀戮太重了?”容决极力克制着黄泉见突然发作而带来的痛症,喘息问少年。
杀刺史诛狱卒,假死以陷害皇嗣,使其被打入冷宫,终被枭首。尔后兵不血刃,从苏烈手中夺来五万兵力,又狠心施毒,令那些弓手一夜间化为白骨一堆。现在又排除异己,强迫其结束行伍生涯,手中再添新魂……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火蔓延的时候,又会有多少人的性命葬送在自己手中?
“哪一日倒下了,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他抓着少年的肩膀,勉强稳住身,沉沉笑道,一字一句幽冷如剑,快意而决绝。
“公子!起阳求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起阳不胜悲恐,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道,用袖子给他擦掉唇角的血迹。
容决适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喃喃一笑:“没事,公子说错话了……”说罢抬手拭去起阳眼角的热泪,慰道:“七尺男儿,不要轻易弹泪……”
开朗一如起阳,在听到那样的话后依旧止不住心里的悲痛,眼里又滚下一大滴泪水,却是强忍着点了点头:“公子,等战火过后,我们就离开相府,回我们自己的家……”
他尽可能让容决的重量都落到自己身上,扶着他单薄的病身哑声求道——这里不属于他,背负的累累血债不该由他一个人去讨……
他希望有人能帮公子,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后,他却把那个苏家女儿放了。
公子说要从第三个人手中拿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那第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烈的独子苏湛——因为兄妹情深,他要通过给予苏家女儿无微不至的关怀来接近苏湛,虽然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却是麻痹他心智、消减他戒备的最好方法。
他说: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
苏湛与苏烈关系淡漠,在苏家唯一能牵制他的,只有沈眉娘母女,所以值得他冒险等待。
可是现在,公子突然决定放了那对母女,还让武一涵解职离开,暗中去保护他们。因为他说,那三个人或许可以组成一个有严父慈母和善良女儿的家,建一处远离纷争和阴暗的屋子,清贫简陋也好,富丽堂皇也罢,无论如何都是幸福的,比面对至亲的狠辣无情要好得多。
“公子,等回去后我们就和所有人隐居起来,不用管外面的纷扰……”看着又一口鲜血从容决唇角涌出,起阳勉强保持住的理智也被恐惧击垮,对着偌大的庭院吼叫:“简先生!你快过来!快给公子看看……”
语声落地,游廊上急急奔来一个人影,看到这边的场景后面色发白,人未靠近声音便已经传来:“带公子回枕月轩——”
起阳慌忙扶起容决,点足而起,恨不能携着他一下子就奔回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