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枕月轩的时候,起阳将容决径直带到了浴房,打水换药。
林子默惊在当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容决变成了这副模样,反应过来后慌忙跟去起阳,帮他往浴池里加药水。
“别怕,我没事……”容决勉强压住了胸腔里不断翻涌的血腥味,睁开眼朝她笑笑,“你的伤还没好,先去休息……我待会再去看你……”
“你别说话,我不怕……一定没事的!”林子默蹲在轮椅旁边,紧紧抓着他的手给他鼓劲,看着他惨白无血的面色,心口揪痛。
这边简回春和起阳已经准摆好了一切,将容决从轮椅中抱到了浴房。
“先生,他的状态能不能经受得住……”林子默想起了上一次容决药浴后身子愈发虚弱的情景,禁不住担心起来,忐忑着问道。
简回春躬身一礼,解释道:“苏小姐有所不知,世子病因复杂,药浴之前需放血去毒,此次呕血长时,当是良机,所以不能错过。”
“去毒?你说他中毒了?”林子默更惊,愈发不安起来,之前无意瞥见的那条吸血的活物就让她心有疑惑,万般都不像诊病的手段。
简回春没有明说,含糊应道:“苏小姐不必担心,既能尝试,断不会让世子有何万一。”
“那我能进去看着他吗?”
“这……”简回春有些为难,不晓得已经被起阳抱进去的容决会不会介意,遂搪塞道:“苏小姐身子尚虚,宜静不宜动,还请保重。”
“我不要紧的,也不会对任何人说!”林子默急急作保,“先生尽管放心,我就帮你们打打下手……或者站在一边看着就好,不会出声打扰你们!”
简回春犹豫了下,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苏小姐随我来。”
浴池里雾气氤氲,在半空中冉冉蒸腾,散发出浓浓的药香。
长时间置身在这样暖热的浴间里,林子默闷得大汗淋漓,不时抬袖擦去额角的汗珠,紧张观望,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诊治。待适应了眼前的朦胧场景,视线锁清了浴池中那副病身的时候,她突然变色,吓得动也不动。
只见容决半昏半醒地被起阳扶着,上半身裸露在水面上,却是体无完肤,肩背上爬满了各种各样泛白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咬过,不少齿痕连成长蛇一样的形状,狰狞可怖。
她看得喉咙窒息,恍恍然想起沐离的话。她说容决八岁那一年被皇帝无情丢弃,饱受摧残和毒打,在后来长达四年的时光里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伤害,所以他才落下这副孱弱身骨,这么多年来一直难离药石,靠它们延续生命。
“苏小姐?”眼角余光掠见一旁惊怔不动的林子默后,简回春沉声唤了唤她:“苏小姐若有不适,可暂先回避,在外静休。”
“没有,我没事……”林子默看得心口生疼,想象不到当时的情景,结巴道。
简回春收回视线,从水中捞起容决的手臂,展平后放在浴池边缘,接过起阳递来的匕首,在火上炙烤了片刻,沿着容决腕部小心刺入,避免伤到筋脉,初时由浅入深,到了合适的深度,用力一划,割开了一个中指长的血口!
林子默仿佛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一下,见药池中容决的肩膀也颤抖了一下,被起阳压着的手掌微微蜷了蜷,但是很快便松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切肤之痛,因而没有发出任何呻吟。
简回春没有犹豫,割开血口后将匕首拔了出来,从药瓶里揪出一条细长而透明的活物,把它的头部放在了淌血的伤口,然后擦了擦自己额上的细密汗珠,摒息静候。
闻见了鲜血的味道后,那活物犹如饿死鬼投胎,将头扎进血缝里,拱着白嫩的身躯,异常欢快地在伤口上蠕动,向着骨髓一点点探入,仿佛那里面才有它最感兴趣的饕餮盛宴。
目睹完整个药浴拔毒的过程后,林子默彻底惊呆。
“起阳,照顾好公子,若有任何不适,即刻来找我。”一切都结束之后,简回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长舒气,简单叮嘱了一句,就夹着药盒匆匆走了,想来那个吸了血的活物还需要尽快处理。
“……容决?”林子默趴到轮椅边,耳语一样轻声喊了喊他的名字,想确定他还有没有知觉。
“没事……”容决眼眶动了动,半晌终于睁开,安慰地笑笑,及时稳住了她和起阳的情绪。
“没事就好,比什么都好!”林子默眼圈发红,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说,你应该为自己的坚持而高兴!”
“谢谢……”容决点了点头,休息片刻后终于可以漾开笑容。
林子默给他膝盖上盖了一条厚实的毯子,坚定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选择放弃,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所以一定会继续走下去的!”
被她的达观感染,容决用了现下最大的力气含笑点头:“是,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