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叔，我们弃马引开他！”
武一涵明白过来，一左一右夹过林子默和沈眉娘，将她们从马车上带落到地面，然后快速提过她们，掠到道旁的低凹地带，任由那匹烈马载着空车，在幽静的山脚下飒沓奔行，荡起一路激越的回音，钝响不绝！
“快走！”三人贴着凹地，猫腰向着相反的方向快步逃去……
发觉自己上当后，风尘仆仆追来的煌朝太子非但没有咬牙切齿，反而无比得意。看着被拦下的烈马溜圆的眼睛，他也瞪大了眼睛，跟它对视起来。
“子晞子桐，上去！待本宫驾着你们继续去追！”他将两个婢女累得气喘吁吁的娇小身子摁进马车，自己跳上车辕，悠哉游哉地挥起了鞭。
“殿下，雪静师父追得上他们吗？”照秦漠寒的吩咐，两个女孩一边走，一边拿着树枝不断敲打四周的枯草，故意弄出响声，吓吓那个逃走的苏家女儿。此刻见对方果真夹着尾巴逃走了，她们也甚是得意。不过却不晓得半路救她们的蒙面人身手如何，还是有些不放心，子桐抹着额上香汗，小心问秦漠寒。
“追不上也得追。”秦漠寒缓缓驾着车，气定神闲地道：“我求他出关就是为了沉香阁一事，那苏家女儿手上拿的匕首和殷斩白的佩剑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岂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
“可皇上要是发现殿下不在宫中怎么办？会不会气得治你重罪？”姐姐累得不说话，子桐才能插上一两句，担心地问他。
听到这话，秦漠寒不高兴了，回头佯瞪了她一眼：“乌鸦嘴，缩进去！”
被他一凶，子桐也就噎了声响，撅嘴不理会他了，闷闷地挪进马车。不想子晞看不下去，柳眉一挑，噼里啪啦地数落开来：“我看殿下就是鬼迷心窍了，被那苏家女儿牵着鼻子走，她要真和殷斩白是一伙的，设陷阱等你上钩怎么办？殿下是不是真打算跟她较上了，还去不去漠北沙场？”
“谁说我鬼迷心窍了，现在不就去漠北吗？”秦漠寒没好气地驳她一句，后又诡笑开来：“她让本宫上当，那就上一次当给她看看，但她一定想不到本宫还有雪静这个暗手。不欲擒故纵，当真打草惊了蛇，怎么知道她要去哪里？去的地方又会不会与沉香阁有关？”
“把她抓来要挟殷斩白不就是了，干嘛做些无用之功？殿下就是闲得发慌！”
“她要自己抹脖子了怎么办？”想起那女子的不屈不挠及一股子狠劲，秦漠寒似乎看见了她老虎一样的利齿，跟着被她咬过的两只耳朵也隐隐作痛。“要当真两败俱伤，本宫问你，届时到哪去找沉香阁的线索？还有那首情诗，你能给我说出些名堂吗？”
“我……”子晞语塞，见秦漠寒越发帮那苏家罪女说话，心里打翻了醋坛子：“苏家女儿就是个祸害！”说罢扳过妹妹的肩膀，偏头不跟他说话了。
“哟呵，脾气还不小……”秦漠寒瞥了两丫头一眼，道一声“坐好”便扬鞭加速，沿着雪静留下的暗号急速追去！
没了马车的承载，三人前行的速度慢了许多，加上沈眉娘身子孱弱，经不住长时劳累，躲开身后的追踪后，他们便停在了山脚下一个岩洞中，生了一堆火稍作歇息。
彼时临近黄昏，山风低啸，从岩洞的入口处刮进来，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发出幽幽的哭泣声，入耳森森。
“阿苒，照顾着你娘，我去找些水来。”武一涵找来柴枝挡了挡风口，犹豫了下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沈眉娘瑟瑟发抖的肩上，叮嘱一声出去了。
“娘，武叔人挺好的。”看着这个男子坚忍沉默的背影，林子默给沈眉娘推拿着肩膀，得空后问她：“你们小时候玩得那般要好，后来为何那么多年见不上面？”
被她一问，沈眉娘也陷入回忆当中，毕毕剥剥燃烧的火光映进她眸中，一片明亮：“一个镇上的，家又离得近，就闹腾开了，经常抹他一身泥巴，不知道有多调皮……”
她将林子默拉在身边坐下，让其偎着自己的肩膀，用疲惫而略带可惜的语气道：“后来为娘嫁给你爹，他还在府上当过差，那时你还小，难怪没印象……不过干了三四载光景就去从军了，也就失了音讯，没再打过照面。”
听到“爹”这个字眼时，林子默神色木然，对苏烈完全没有好感，只对沈眉娘所托非良的不幸遭遇生出几分同情，小心问她：“那你为何会嫁到苏家来？”
沈眉娘一怔，神色有些恍惚，一边抚摸着她的脑袋一边叹口气，无奈而沉沉道：“没办法的事……你外公与人合伙经商，被人家骗了，不仅亏了所有家产，也欠了数不清的债，还被那人栽赃诬陷，行将入狱。你姥姥走投无路，就带着我到将军府门前去跪求你爹了。”
“他那时是将军？”
沈眉娘点了点头，面上忽而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还是杀敌保国的英雄，人人敬仰，所以你姥姥才会试着去求他，只不过……”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又陷入低谷，沧桑而哀凉：“只不过求是求到了，但一回到家，就接到媒人来提亲的消息，之后……之后就那样嫁到苏家了……”
林子默听罢看去沈眉娘清净的素颜：虽是半老徐娘，风姿神韵不复花信年华，但眉目间的温婉依旧清晰可见，出水芙蓉一样惹人怜爱，是为她韶龄之时如花丽颜的最好明证。倘若那时苏烈尚还年少，壮志有为，定也逃不过美人关。
只是情多易寡，何况一颗心同时还是权势当中攀爬，所以终究没能坚守住诺言，走到了今天这样让妻子心寒的地步。
“不提那些伤心事了，以后我们母女就相依为命吧，自由自在地行走天涯。”她朝沈眉娘笑笑，将武一涵披在她肩上的衣服裹紧了些，安慰道。
沈眉娘摸着她的头顶，一脸慈爱：“为娘这辈子没有别的贪念，惟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嫁个好人，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不想现在却落到这步田地……”
“这不挺好的，还能跟您在一起说话解闷。”林子默打断了她的话，甘之如饴一样慰笑道。
那般乐观开朗的笑容让沈眉娘到口的心酸话不由打住，由衷笑道：“长大了，比为娘都看得开……”
身后，被枯枝残叶遮掩的洞口阴影中，无声飘过一团鬼魅一样的白色身影，扬起的白色发丝在虚空中柔软浮动，片刻间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