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中原平川，北狄气候更寒，猎猎冬风如刀似剑。
同样令人望而却步的，还有最为可怖的雪流沙，一旦来临，其势汹汹，状如龙腾虎啸，憾人眼目！一旦大雪崩塌，便会沿着万仞高山俯冲直下，咆哮怒吼，将一切包吞其内！
为此，耶婪与煌朝的摩擦不得不暂先休止，双方谁也不敢冒着被雪流沙吞噬的风险，去和一气之下就能动地摇山的上天较量。大雪肆虐的这几日，两军整饬调令，彼此都在养精蓄锐，期待暴雪消融，好拼足势头再来浴血论战。
饶是在初时的边地小战中尽显优势，耶婪国主还是不满足，整军的这几日颇显急躁，只在面对那个神秘莫测的男子时，才能平静下来。
“中原那些孬民都很怕你。”知道这少主很少言语，他也不拐弯抹角，来到给他特意安排的大帐后，径直表达对他的赞赏。“可你现在成了我们漠北的神，就算不出手，也能让他们发抖，这对一支大军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代表大漠上所有的子民，对你表示非常真挚的感谢。”说罢，单手覆肩，俯首弯腰，万分虔诚地向着这个中原贵客行了一礼。
“各取所需而已。”殷斩白没有回头，背对他冷声道，眼里光芒明灭，阴鸷而冰冷。
在他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沉香木削刻的紫褐色长剑，散发出幽幽的清香，诡异而清寒。
“对我来说，需要的不只是取苏湛父子和煌朝君王的头颅，而是中原整片山河！相信你一定有本事帮我拿到。”耶婪国主没有掩饰自己一丝一毫的野心，笔直地看去殷斩白长身而立的修冷身影，又有些疑惑：“但是我不知道你真正需要什么。如果仅仅是为同门报仇，没有必要孤身来我大营冒险，你就不怕我取你性命？因为中原人太狡猾，明里一套背里一套，靠不住。”
殷斩白冷冷一笑，无畏无惧：“可你相信了。”
“好！”耶婪国主十分赞赏他的魄力，扬声高笑：“本汗就喜欢殷少主这样胆量非凡的人，更加高兴的是，贵阁愿意与那些勇士们并肩前进！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那就叫如虎添翼！”
“不要得意忘形。”殷斩白平静如常，沉声提醒他。
“谢谢，我接受你的好意。”耶婪国主止了笑，从桌上倒了两杯烈酒，递给他一杯：“你们中原人喝不惯我们的马奶酒，所以我不会委屈殷少主，这是特地从中原购来的上等屠苏烈酒，敬作厚礼！”
望着举到自己跟前的酒杯，殷斩白声色不动，虽是伸手接住，却没有喝下去，手腕一转，将里面烈酒倾了出来：“醉酒激怀，亦能丧志，所以我避而远之。”
闻言后，耶婪国主有短暂的发怔，却在瞬间明白他的好心提点，神思霍然一振，大笑：“不愧是人人畏惧的少主，有如此冷静的头脑，本汗佩服！”
“过奖。”殷斩白淡淡回应一句，复又转身，默然看着虚空，身姿不动。
耶婪国主知道他要休息，也就不再打扰，转身离帐。
人一走，帐内瞬间清冷下来，死水一样声息不闻。
“斩白少主——”突然间，一个细微的声音小心传来，随着帐帘掀开，两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飘了进来，个头一高一低。
“斩白少主，我和阿离师姐来看你……”小个头的人有些紧张，一把将蒙面的黑巾揭了下来，仰首看着这个寡言的少主，关切道，“我担心你出事，就央求阿离师姐带我来的，斩白少主不要怪她。”
“这里危险，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回去。”殷斩白凝视了一眼身旁的沐离，语声冷肃。言罢他转过身去，长身静立，既像在下逐客令，又像自己勾结狄国的可耻行径无颜见人，所以不看任何人。
昀昭不甘心，一瘸一拐地跑到他面前：“阿离师姐担心你，阿昭也一样，所有人都担心你……斩白少主，等你把他们全都杀了，你就回来跟我们住一起……”
“昀昭——”那些无心之说无不是一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负荷，少年的话让沐离面色一变，低低斥责道：“不要胡言乱语！”
“答应你们的事，我不会食言。”殷斩白凝目看去她，安慰道：“他们不死，我就不回，更不会有事。”
沐离心里酸涩，面上素有的清冷将一切悲楚掩去，劝道：“不少言论已经传出，道是耶婪国主的三个儿子是你杀的，倘若消息传到大漠来，非但朝廷不会放过你，北狄这些悍民更不会。斩白……”
“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殷斩白截断了她的话，沉默片刻，看着她静静道：“替我照顾好阁中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多留心眼，当心皇家攻其不备。”
“斩白少主，那你会不会有事？”昀昭听出了情势的紧张，跟着面色生忧。
殷斩白笑了笑，俯首看去少年，摇头道：“不会。”
“沐离，带他回去。告诉阁中所有人，过了今冬，明年清明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祭拜自己的亲人，去看看那些曾经让他们家破人亡无处藏身的人，如何在战火的摧残下苟延残喘。”
“那你呢？”沐离心心下恐惧不已，逼问道。
殷斩白陷入深思，顷刻后才启齿道：“如昀昭所说，我会回去，跟你们住一起。”
“尸骸还是骨灰？”她哑言追问：“到底红鸾师父死前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连我们也不相信吗？”
“不用在乎方式，只看结果就行。”殷斩白没有回答，冷冷道。
两人的对话让昀昭听出了其中的危险，他一手拿着木剑，一手抓上殷斩白的冰冷手腕，脆声央道：“斩白少主，如果你有事，就算杀了那些人，给红鸾师父和音儿他们报了仇，我们也不会开心……阿昭和师姐求你，不要离开我们……”
“小不点，这可由不得你们少主决定！”
对话还在继续，回应的不是他们三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从帐外飘进，带着戏谑和玩趣，直抵耳中。
殷斩白眼里杀意毕现，长剑出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直直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