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别误会。”风泽终于正经起来,赶紧解释:“你哥虽然脾气臭了点,但勉强还算半个正人君子,所以只是把她送回去了,叫霍伦部所有子民看紧这个给他们面上抹黑的郡主。”
林子默又想捧腹,这风泽不仅心眼藏得深,而且说话更损,骂人不带脏字。
风泽不知道林子默正在对他品头论足,含笑道:“再后来的话,那郡主对你哥坐怀不乱的做派更加着迷,隔三差五地跑来漠北大营,在辕门外喧嚷,一副非要将他搞定的样子……最初还有兄弟拦她,怕她是暗线,到后来就看了出来,不过一个没头没脑的黄毛丫头罢了。所以,大家都一边倒,转而把你哥孤立起来了,时不时帮她说话,给她鼓劲,巴望着她尽快把你哥拿下,好去闹洞房。”
“真逗!”林子默憋不住,却还得抱着肚子忍下去,含含糊糊地插了一句嘴。
“是有些。”风泽点头同意,看着林子默笑得花枝乱颤的纤小身子,拍了拍她后背,给她顺气。然后再加了一句话,才彻底结束了那段本该三言两语就能道完的韵事:“你哥恼了,就更加不待见那郡主,她又死缠烂打,所以就成现在这般摸样了。”
“不是他们,我是说……是说你这人真逗!打眼看起来很斯文,却不想完全相反。笑容的深浅跟一个人很像,可说话的口气全然不同。”纵声笑了片刻,林子默才能顺畅说话,抱着肚子道。
“是吗?”风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风趣所在,反问她。语音落地后,对她口中提到的那个人生出些兴趣,追问道:“那人是谁?”
“一个朋友。”她止了笑,极目远眺,视线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煌朝京都坐落的方向,神情专注,眼波微微湿润。
下雪了,天冷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捱过这个让起阳和简回春恐惧的冬天?
“他也一定挂念你。”风泽见她的失神,很洒脱地拍拍她肩膀,安慰道:“有你这般牵挂着,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你认识他?”林子默一奇,问他道。
风泽笑笑:“你的表情瞒不住人。”
林子默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抽了抽鼻子,将涣散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哑声笑道:“与你说话真开心,马上就能忘了心中郁结,我哥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分。”
“……未必吧。”听到这话,年轻将领反而消沉起来,怔怔了须臾,叹息一样沉声道。语毕,怕自己的话让人生疑,他解释道:“我经常损他,他已经恨得牙痒痒,哪一日跟他走不到一处了,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人各有志,我哥肯定能想通,会理解你的。”林子默不知道风泽的真正身份,因此把他口中说的“走不到一处”当成与武一涵一样的解职之类。
“你倒是你哥肚里的蛔虫,替他做主了。”风泽打趣一句,神色又立时明朗起来,觉得苏湛这个妹妹看着柔静,性格却达观开朗,不会让人过分担心。
两人走走转转,因为不确定苏湛是否已经应付好那个塔吉郡主,就不曾回帐,在营中随意转悠,间或慰问一下那些伤员,叫他们振作,不要因为一两场小摩擦的失利便萎靡不振。
晃晃悠悠的日子快如急光,飞掠而过,不觉间来到漠北大营已经三四日有余了,大雪依旧肆意飞扬,雵雵不霁,冻得人人面上通红一片。
煌朝太子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每每溜出大营时,都避开行走的士兵,消失得无影无踪,却总能在军庖送膳前及时返回,欢喜地接过他们手中的食盒,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
“殿下,你别吃那个了!”子晞嫌营中膳食不好,怕秦漠寒身子吃不消,与妹妹偷偷跑到大营后方,单独给他熬了好些补粥,盛来给他喝。“你喝这个,里面加了红参和鹿茸,比那好吃多了!”
“哪来的?”秦漠寒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消失的时间里,那两个丫头都在干些什么。
子桐比较怕这太子,见他蹙起了眉,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低头怯懦道:“这里食材不够,我就只能尽量多找了……殿下不要怪罪姐姐,那些补药是我问军医要的……”
“……”秦漠寒语塞,一巴掌顿出去,却在半空及时停下,狠狠点着子晞的脑门:“你们当这里是皇宫?那么多伤员看不看得到,还给我脸上抹黑!要让他们把我轰走是不是?”说着说着,就见子晞和妹妹眼里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又心疼起来,拧眉不耐道:“去去去,自己喝了,再不安分些,全都给我回去!”
然,两丫头一脸委屈,也不看那鲜粥,挂着余泪转身走了,却又被秦漠寒叫住。
“回来回来,给我把雪静叫来,那小子上了年纪,又东奔西走的,实在不容易,该补补。”
已是夜半,大帐冷寂,只微弱的烛光四处摆动。靠近屏风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方桌,中央平放着那晚热腾腾的补粥,散出的香味飘入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鼻中,惹人垂涎。
“看我作甚?喝啊。”见那人似玉雕一样动也不动,煌朝太子不高兴了,蹙眉道,“那两丫头专门给你这小子熬的,我都心里发酸,嫉妒得要死,你还嫌这嫌那的。”说话之时,他把鲜粥往那人跟前挪了挪,自己舔了舔嘴巴,眼红得厉害。
烛光下,两个修眉俊目的男子相对而坐,彼此注视着对方。那人眉目平和,一双深褐色的瞳仁在烛光的照耀下泛出点点璀璨的亮光。此刻,他身着一袭白袍,神态不怒自威,仅从相貌上来看,只有三十出头的光景,但是一头青丝早已成为雪色,透着令人心悸的凄冷。
“好吧,念你上了年纪,行动不便,本宫就屈尊降位,亲自喂你喝罢。”秦漠寒耐性不好,没多久就妥协了,端起那碗鲜粥舀了一匙,往那人跟前送去。
“正经。”雪静掠了他一眼,沉声道。
秦漠寒被慑住,嘿嘿一笑,不再轻浮不举了。
“查到什么了?”雪静不苟言笑,待他安静下来后开门见山问道。
秦漠寒道:“果然没猜错,这一切都是殷斩白操纵的,他现下就在耶婪国帐内,勾结他们来对付我煌朝将士。”
雪静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斜了他一眼,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不表露立场,只指出是非:“是你煌朝官民无情在先,断他们活路,活该被报复。”
秦漠寒不悦了:“老小子,合着你是来巴望我吃亏的?”
雪静纹丝不动,斜他一眼:“自重。”
“你说话能不能干脆些,别总是倚老卖老,一副训人的样子……还有你出关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不想去会会他?”
“线索。”雪静要言不烦。
“这个……”秦漠寒摸摸鼻尖,万分不好意思,想起自己偷偷摸摸躲在林子默帐外偷窥的情景,当下红了脸,嘿嘿两声:“她倒是万分在乎那破东西,睡觉都揣在怀中,你让我如何把它偷出来?”
“孤陋寡闻,上面有玄机。”
“什么?”秦漠寒吃惊,瞬间一阵后悔,差点跳起脚来,指着他脑门责开:“那你不早说!我要知道它那般重要,就是被当成流氓也要把那匕首抢来……你看看你,越老越糊涂!脑子愈发迟钝!”
“你有问吗?”雪静抬头,不屑地看他一眼。
“……”煌朝太子语塞,瞬间没了气势——苏家女儿如此看紧那东西,又随身携带,这要如何把它偷来?
“怎么打算?”见他无比泄气,雪静转而换到另外一个问题上。
秦漠寒开始沉思,求助似地看向雪静:“好师父,您就当自己的徒弟是个窝囊废,打不过那殷斩白……所以帮忙给我当个后盾,千万要从气势上压倒他,可行?”
雪静确认道:“确定要这样做?”
“哪有!”秦漠寒心知自己不是殷斩白的对手,倒也没有蛮干的劲,仔细道:“既然是报复,无非就讨个活路而已,答应他们就是了。前不久苏少将军说要招安沉香阁,一直耽搁,现在殷斩白好不容易现身北狄,不抓住机会跟他示好的话,以后上哪去找?可是我又跟他交过手,不幸败北,所以嘛……”
煌朝太子嘿嘿一笑,及时打住了下文,带着一脸讨好的笑看去自己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