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复杂的心情出了秦漠寒的大帐,回去沈眉娘住处的途中,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耳际,让整个大营瞬间沸腾起来。
“圣旨到!”
在场所有士兵皆数聚拢过来,跪地抱拳,静声恭候。以苏湛和秦漠寒为首,屏息凝神,认真听取着每一个字眼,大意是说此次异族犯境,煌朝君臣商议后一致采取了决定:杀无赦!
一时间,所有将士们情绪高涨,在苏湛起身接过圣旨后,纷纷扬声回应,振臂高呼——
“杀蛮狄!保河山!”
林子默躲在暗角处,听着一波又一波亢奋激昂的呼声,喉口发紧,只觉那山崩海啸一样的凛凛高音如大河决堤,洪水嗥叫,咆哮着冲腾九天!
不止于此,杜连德最后还赘言一句,说是丞相容荟深力挺漠北大军北上伐敌,已将府中近半数护卫驱遣过来,充军为兵,并不吝重金,接济军饷,助他们冲锋杀敌!
文臣儒相尚有报国之志,身为安邦定国的铁甲将士自然更不能辜负百姓和臣民的一片期望。是以,个个来了信心,在苏湛一声令下后,整队待命,岿然如岳。身上银甲在冬日不甚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闪着白灿灿灼目刺眼的光,一派壮景!
林子默心生预感,也许睡一觉起来,整片青木原便是尸首横陈、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北疆大肆调兵,备战上阵,作为同样伺机而起的敌国,自然也不例外。消息传到耶婪国主耳中时,他一顿酒盏,大叫一声:“好!”
“阿古力,拓峰,多图,你三人速去准备!今夜一过,明晨日出之后,带领我大漠勇士,翻越天山,直踏青木原!”因为丧子之痛,耶婪国主的眼里尽是幽恨和疯狂,高声喝令帐中要帅。
待得所有兵帅一走,他才逐渐安静下来,转身向另外一个人的住处行去。
“殷少主可还撑得住?”看着这个始终背对所有人的黑衣男子,他挥了挥手,下令帐中守兵全部退去。
“中原人最是狡猾,当然除过殷少主这样不遮不掩的英雄外,他们最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背地里行刺人,还是将来要做君王的太子,可见德行坏到了极点!”心知这个人寡言难近,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好意:“但是殷少主不用担心,伤我大漠天神的人,本汗一定让他死无全尸!这一剑之仇,定会让那些勇士们给殷少主讨回!”
这般好心让沉香阁少主冷声笑了出来,转身看去他:“敢问阁下一句,我像个负伤之人吗?”虽是合手联盟,他却没有直呼其大汗,依旧以江湖礼节相称。对于这点耶婪国主倒也未曾介意,免了他的一切繁文褥节,算是给他的特例。
不过对于他的毅力,他不得不心生佩服——贯体之伤在身,竟依旧如若无事,可见这个人对疼痛已经麻木到不知不觉的地步了——这很好,一个杀人如麻的不死之神,最让人恐惧胆颤。
他只需要他坐镇前方,让中原那些孬民羸兵看到他的不倒身躯,给他大漠勇士扬威立势就好。至于他是死是活,他不管,毕竟留着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危险的,一旦得了他的好处,有机会的话,定是要除去的。
“好!”短暂思忖后,耶婪国主大笑一声,对他无比赞服:“这才是我们大漠勇士的神!”
“殷少主好好休息,明日天亮后,我会亲自过来迎接,与贵阁并肩前进,生死与共!也祝殷少主大仇得报,我儿在天瞑目!”殷斩白的状态让耶婪国主非常满意,丝毫不知道让自己骨肉相啖致死的,便是眼前这个嗜血的男子,只当是中原君臣嫁祸给他,离间他与沉香阁的合盟。
殷斩白一动不动,始终背对着他,直到他的笑声从大帐内消失,才漠然回身,看着耶婪国主远去的傲慢身背,目光冰冷而萧杀,只在一声小心翼翼的低唤传入耳中后,才恢复到一如既往的疏离。
“斩白少主……”昀昭谨慎地贴在帐帘处朝里观望,说罢拉过沐离,与她闪进帐中,急急来到殷斩白身边:“斩白少主,你的伤怎么样?”
“回去。”殷斩白无动于衷,冷声下令,语气不容违抗。
“沉香阁门人同生共死,为何总要孤军奋战?”沐离喉口发酸,哑声问他。
殷斩白答非所问:“我没事,不用担心,也不用替我做傻事,不值。”
昀昭着了急,紧紧抓住他手臂,央求道:“斩白少主,你让阿离师姐和昀昭留下来帮你行不行?还有霍恩大叔,如果你有危险,他也不会走!起阳哥哥也来了,大家都不会走!”
“回去。”殷斩白眼底生悲,别开视线后加大了语声,态度坚决:“我很好,不需要任何帮助。”
“斩白,把自己当回事……”沐离笔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抚上掩住他面容的银白面具,喑哑道:“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你,杀人如麻也好,清疏淡然也罢,无论好坏,我都当你手中的剑,为你杀尽那些你不能亲手斩杀的人……”
死神的靠近让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强忍的眼泪也簌簌滑下,生平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伸臂环住他脖子,哀声求道:“我求你,不要吃它了,会死的……”
殷斩白眼角潮湿,任由沐离伏在自己肩头抽噎,待咽下胸口的悲酸后,抬手将她的身子扶正,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不会有事。”
“斩白少主,红鸾师父临死前要求你做什么?师姐问霍恩大叔,他也不说……”两人的对话让尚还年幼的昀昭鼻子发酸,环臂抓住他们的腰,贴在他们身上幽咽开来:“你不要离开我们……师姐说那种药不能吃,阿昭求你把它扔了……霍恩大叔医术那么高,他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将恐惧和绝望带给了昀昭,沐离长吸口气,抹去眼角难以抑制的泪水,坚声对他道:“阿昭不哭……斩白少主说没事,就一定没事!跟师姐留在这里,如果那些人敢伤害斩白少主,就与师姐把他们的首级取来,挂在阁外那棵沉香木上,让他们死无全尸!”
年幼的孩子对这个给予他关怀的师姐充满了信任与依赖,看不了向来清冷孤傲的沐离哭,抬手擦去她眼里不断滑下的泪水,自己面上却依旧挂着两行清泪,但是狠命点了点头,另一只手无声攥紧了挂在腰间的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