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后的异动后,殷斩白目光一冷,疾速回身反击,不想林子默拦腰奔过来,挡在他背后的要害部位。见秦漠寒手中射出的暗器是与方才一样的毒针,他一惊,纵身越起,狠命抬起那条石化一样僵硬的右臂,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扣倒在地,抱着她滚到一旁的雪沟里。
“你怎样?有没有受伤?为什么要切自己的手……”林子默被他扑倒在地,滚动着只听得一阵骨骼脆响的声音,待爬起来后惶恐地抓住殷斩白的手臂,颤抖着声音连连问道。
四目相对,殷斩白的视线避了避,没有理会她,撑着沉香斩挣扎着从雪地上站起来,挥剑朝秦漠寒斩去!
“殷斩白!”看着他一身淋漓滴淌的鲜血,林子默惊痛莫名,颤声叫道。
殷斩白眸光一凝,疾行的脚步蓦地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沉沉道:“回去,这里危险。”说罢提剑而起,凌冷身姿转瞬间没入飞溅的冰雪中,与秦漠寒师徒干戈相向。
“你们敢伤害斩白少主,我跟你拼了!”突然间,雪地里传来一个孩子愤怒的声音,随即一把木剑刺来,直逼秦漠寒后脑!
又是这小不点!煌朝太子认了载,旋身绕开,回头一看,竟是那些沉香阁门人赶来了,齐齐将他和雪静包围住。
他不甘心就此放过这机会,还想寻机会制服殷斩白,不想雪静先识了实务,提过他肩膀一跃而起,踏着雪枝凌空逃了,任他怎么挣扎都甩不掉。
沐离不予罢手,点足追杀过去,被起阳和与他同来的蒙面黑衣人挡下。
“别耽搁,不用追了!”黑衣人男子沉声阻住他,快速奔到殷斩白身边,一探他右手脉门,急急从怀间掏出一粒药,塞入他口中,又从身上取出几枚银针,扎到他右臂几处穴位里,喝道:“起阳,沐离,带少主回去!”
远离了那片山谷后,雪静依旧抓着秦漠寒的肩膀,在枯枝间穿梭而行,惹得他一时不耐,扬声道:“都逃到这么远了,放开我了!”
习惯了这个弟子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的态度,雪静并未动怒,一松手将他丢开。
秦漠寒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总算被他又提住后领,才没从树杆上掉下,顿时恼怒地看去这个雪衣白发的男子,眼里冒火:“老小子,你真的不中用了?”
“你不也一样。”雪静展身落地,不辨喜怒地瞥了他一眼,平静道。
“他一条手臂都动不了,你还打不过他?”秦漠寒愤愤不平地道,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想干什么。
雪静爱理不理地道:“我受伤了。”
秦漠寒彻底怒了:“你根本就没出全力,到底想劝他还是在耍我!”
听到这话,雪静神色微变,看着秦漠寒眼底掩藏不住的对手足的同情和亏欠,沉默须臾,沉声提醒他:“皇帝手段如何,作为嫡长子,你应该清楚。”
一句话,秦漠寒原本因为功亏一篑而恼怒不已的容色瞬间黯然下去,哑口无言。
“你的做法为师理解,名义上是想留他活路,但不代表就一定是救他。”见秦漠寒突然没了声响,雪静的面色也凝重起来,语重心长道,“因为你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去考虑一下他的感受,或者体会一下他的痛苦,更将结果想得太过天真,不愿意承认一些事实……换句话说,你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他没了锐气,皇帝就一定会心慈手软。恰恰相反,他不会让世人知道自己有一个为祸世间的骨肉,即便你以废他武功的方法留他活口,在你没有继承大统可以自作主张之前,皇帝还是有不只一个理由,悄无声息地除了他。”
他拍了拍秦漠寒的肩膀,以一个旁观者的口气缓缓分析开,不偏不向:“他有家人,但不是你们,就算是死也会不顾一切地为他们安排好后路,哪怕为此万劫不复。就像你为了你的子民和天下,不择手段地想废他武功去他锋芒一样——说不上对错善恶,却都有错,也有恶。”
“老小子,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秦漠寒终于肯承认自己内心的挣扎,神色哀然地看去雪静,想要从这个师者身上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得了自己的手足,又能让他终止这场烽火,还天下太平。
雪静摇摇头,不着痕迹地笑笑:“自欺欺人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能不能平息战火,不在殷斩白一个人身上,而是靠万千将士的齐心协力。就算殷斩白不杀耶婪国王储,不亲手引燃狼烟,中原与蛮狄的这场血战迟早都会到来,只不过他让战火提前发生了而已。”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举目望去苍茫的雪空,叹息一样道:“也许你们在歌舞升平里学会了尔虞我诈,学会了与权臣勾心斗角、倾轧算计,却没有学会宽容和信任。殷斩白在报仇的同时,也给你们敲了一个警钟。”
闻言后秦漠寒神色一凝,再次抬头看去雪静,怔怔难言,良久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改变不了,就顺其自然,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没有权利左右。”
“明白就好。”雪静安慰地拍拍他臂膀,嘱道:“为君者当断则断,凡事不可犹豫不决,但若冷血无情,势必遗祸于国——你父皇就是最好的例子,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
秦漠寒认真听着师父的话,完后不舍地道:“老小子,那你以后真打算闭关不出了?”
这样的问题让雪静陷入缄默中,片刻不语后,才启齿道:“如果不是我,师妹也不会走上歧途,被世人称为魔女……”
秦漠寒眼底生忧,担心长此不见天日地过下去,雪静会将自己的身体弄垮。
“为师不会有事,不用担心。”雪静未卜先知一样笑笑,在秦漠寒还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时发了话:“夜公主已死,你心中的结也该解开,别再伪装自己。你是煌朝储君,身兼重任,一旦过了份,失去的便是民心,得之不易。”
听到那个铭刻在脑海深处的名字,秦漠寒到口的话打住,眼里的黯芒加深,却又师父用心良苦,因而没有陷在悲伤中难以自拔。
“去吧,与那些将士并肩一起,保护你的子民和百姓。”雪静欣慰地笑笑:“师父该走了,但会在京都等着你凯旋归来。”
“老小子……”秦漠寒极为不舍,终归清楚他不会插手任何纷争,也就没在强留他,作别道:“一路小心。”
雪静颔首,嘱了他一句飞身而起,踏着雪枝御风行去,片刻间与苍茫雪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目送他离开后,秦漠寒收了所有心思,握紧了手中战刀,疾速向沙场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