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学不来中原人说话时委婉含蓄的方式,就信了秦漠寒的话,万分高兴地扳正苏湛的身子:“你不用担心,我会两下子,也不怕危险,只要能帮你,什么都不管!”说完看了看楼下那些带来的护卫,道:“他们刚来,还不熟悉这里,我去让你的兄弟把他们安顿好,然后再来找你。”
“……”苏湛彻底无语,硬是压下心头的无名怒火,瞪了一眼讪讪发笑的秦漠寒和风泽。
“行了,别这么道貌岸然不解风情,战场又不能给你传宗接代。”风泽干咳一声,拍了拍他以示安慰:“也老大不小了,得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
苏湛更气,一拳砸向他肩膀,却不想下手重了些,使得他向后倒退了几步。当下才觉失手,赶忙扶住他:“欠揍的命!”
“试试这个,伤口会好得快些。”秦漠寒掠见他额头上那条狰狞的伤疤,从怀间摸出一瓶药,抛给苏湛,让他帮忙给风泽抹些药,尔后调侃一句:“还是我中原的将领生得英俊威武,那些个蛮狄统帅,一看就土匪头!”
几次作战下来,苏湛对这个太子的英勇表现生了些好感,此刻看着落到自己手里的药瓶,更加感激,忙拆开封口,往风泽额头上的伤口抹去,却不想被他推开了。
“皮囊而已,不足为惜,不劳殿下牵挂。”风泽启齿笑笑,婉言谢绝了秦漠寒的好意,然后看去一脸愕然的苏湛,含笑请辞:“狄兵虽然败走,但仍不能大意,我去看看兄弟们,叮嘱他们一声。”
苏湛阻挠不住,颇是不解地拿着那瓶药,有些发怔地看着风泽默然离去的背影。
秦漠寒也感困惑,想着风泽可能对他有偏见,所以才不接受。不过终归还是有些尴尬的,就摸摸鼻尖,佯装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想不通的,本宫要再不争气,天下人都不待见了。”
“……”苏湛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嗫嚅长久才道:“殿下能知进取,乃煌朝社稷之福!”
“得了,朝中那一套官腔千万别学。”秦漠寒被他逗笑,拂了拂袖,拍上他肩膀:“就喜欢你这种坦诚不欺的人!”
苏湛被他拍得极不自在,僵着上身抱拳道:“过奖了。”
“对了,那三万伏兵被发现,可有查出当中纰漏?”秦漠寒不再玩笑,想起这件事后敛容问道。
苏湛也是心有所疑,跟上他的思路道:“三万伏兵是我精心安排的,以杀其不意,又都是御风营最为忠勇精湛之士,几乎从未失过手。此次却轻易被发现行迹,甚觉蹊跷,却又不知道其中端倪……也许百密一疏也说不定。”
“未必。”秦漠寒却不这么认为,“疏漏一次也就是了,不可能还有第二次。龙腾关乃青木原的入口,有多重要兄弟们自然心知,又是在得势之时奋勇争先,不可能给狄兵喘息的机会,截堵起来定是活口不留!但是结果呢?”
他看去怔在原地的苏湛,自问自答:“非但耶婪国主被救走,余下三万羸兵也皆数闯关逃出,可有这般轻而易举之事?”
“关隘由风泽带兵抵抗,殿下这么说,可是认为……”苏湛心下慌慌,早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终归漠北将士反败为胜,现下应该做的便是安抚大军,而不是互相猜疑,动摇彼此之间的信任,以免内里互生嫌隙,所以他一直将疑惑压在心里,未曾提及。
此刻见这太子挑明了话口,却是将疑点直指风泽,年轻战将难免不悦,口气也不觉冷硬起来:“他与我出生入死数载,又是营中翘楚,赤诚之心众军皆知!重伤之下心余力绌情有可原,但若怀疑他别有贰心,烦请殿下拿出证据,莫要污他清白!”
秦漠寒只是给他分析,并没有明说风泽一定有问题,却见这他激动到这等地步,不由皱眉:“你急什么?谁说他别有贰心了?”
“我只叫你谨小慎微些,不要大意。”就怕这少将一怒之下说他离间他们将属,秦漠寒也就不再多说,一言蔽之。
苏湛跟他再也没了话,抱拳道:“攸关生死存亡之事,末将自会小心,不劳殿下提醒!”言罢拱手作辞:“大战方休,人心惶惶,恕末将还要去抚慰亲者兄弟,不便奉陪,告辞!”
听到“亲者”二字,秦漠寒脸色一变,连忙拉住他:“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了这场面,有什么好担心的?”到目前为止,苏湛还不知道自己妹妹被殷斩白带走一事,秦漠寒与风泽等人也极力隐瞒,怕他分心。
“要想取信于这些兄弟,还得跟他们套近乎,还烦少将军做个顺水人情,帮我美言几句。既然无事,一并随你去看看他们。”说完强行扳过他肩膀,拉着他一同朝伤员休憩的地方行去了。
如秦漠寒所说,林子默确实被带到了耶婪大军的驻地。此刻站在偌大而冷寂的大帐内,她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低头看着那个凌冷的身姿,不言不语。
耶婪国主的面色不甚和善,强压下心中的幽恨,恭声对殷斩白道:“贵阁救命之恩,本汗及大漠所有勇士没齿不忘!”一面说着,一面抬头望去殷斩白身后的并排站立的几人,眼里疑色重重。
那日漠北大军突涌而至,以关门打狗之法,将他的兵马逼到了绝境,幸有这些人相救,他才能捡回这条命。起初他不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蒙面人是谁,后来才知道均系沉香阁门人,对殷斩白败给煌朝太子一事后生出的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倘若他与那太子是在演戏,不可能废去自己一条手臂,并且派人来救他们。
“客气了。”端坐桌前,殷斩白目中空无一物,冷声应道。
“只要贵阁有此诚心,大漠勇士们一定与殷少主站在一起,报仇雪恨!”耶婪国主怕自己的大军因为此次折损严重而一蹶不振,想着还有这个人人忌惮的魔门少主可以利用,便极尽客气。
“希望你的诚心也不减当初。”殷斩白幽冷道,看向他的眼神似在看一只穷途末路的猎物,“如想报仇,须趁热打铁,你等不起。”
耶婪国主身子一僵,抬头问他:“不知殷少主有何良计,可助我反败为胜?”如他所说,确实等不起。此战损失惨重,如果不能立刻扭转乾坤,大漠上那些依附于耶婪国的大小部落便会挣脱束缚,或自立王汗,或联手为盟,攻诘于他。
“你的大军还没有全部出动。”殷斩白迎上他的视线,言简意赅道。
“兵不在多,殷少主这么做会不会太莽撞了?”耶婪国主不敢完全相信他,当即反对。
殷斩白冷冷一笑:“但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是你耶婪大军,别忘了这点。百十人疲累不堪可以忽略,但是千万人倦怠惫懒,后果可是一样?”
耶婪国主语塞,沉吟片刻后含糊应道:“殷少主暂先休息,待我与帐下诸将商量一番后,再决定是否出动全兵。”
他一走,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都回去吧,我没事。”殷斩白沉声开口,打破了帐内的冷寂。
“斩白少主……”昀昭最先忍不住,上前抱住他那条不能动弹的僵硬手臂,泣不成声:“阿昭不回去!我要和师姐给你报仇!”
“一条手臂而已,不必可惜。”他抬指拭去昀昭满脸的泪水,冷冷道:“只要少主的命还在,就不会让你们受那些人欺负。”
言罢,他背对身后怔怔看着他的林子默,道:“苏小姐,靠你拼死相护,殷斩白得保左臂,不胜感激。如今漠北大军占尽上风,更为安全,若你继续待在此地,一旦暴露身份,必然难逃一劫,稍作休息后,明日与起阳一并回去。还有霍恩,留下养伤的药,带着沐离和昀昭全部回去。皇帝不会放过沉香阁,替我照顾好所有人,凡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