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子默惊呆,愣是忍着喷鼻血的冲动,憋红了脸笑道:“敢情还要我请客?见过抠门的,没见过你这样吃霸王餐的。”
然而笑着笑着,这才想起他常年闷在屋里治病,几乎不出府门,也用不到那些。
“苏姑娘?”见林子默突然沉默下去,容决当自己的话惹她不高兴了,就收了玩笑,真诚道:“你做的很好喝。”语音落地,在她抬头看来时又肃声加了一句:“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会让你在有生之年里无路可走。”
她怔然,拿着汤匙舀粥的动作戛然止住,定定看去他苍白的面容,喉咙哽噎:“相信自己,你不会有事的。”
“谢谢。”容决点头笑笑,换了话题:“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太闷的话就出去走走,那些人已经不会再抓你了。不愿回来的话就在外面找一处清静的山水之地,好好生活,什么时候想回来看一眼,随时都可以。”
林子默眼睛发红,强自挤出一抹笑容,趣笑道:“殷斩白这个人傻到家了!不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就是了,还倒给自己抹黑,他当自己本事通天了啊,背得动所有黑锅……”
起阳无意之间说漏嘴,说她勾结魔门,杀皇子弑君王的死罪已经澄清。原因无他,是因为殷斩白卑鄙阴险,给她下了药,惑她神智,想利用她离间皇家和苏烈,让霁城风雨不断。所以苏湛和当朝国相容荟深几番伪证辩驳后,那件事便告结束,至此无人再提。
容决无声笑笑,没说什么,只提醒她已经喝完了粥,该拿开碗了。
她道:“苏家人我只认我娘和我哥,只要他们没事,就没有我牵挂的人。既然没人抓我了,那我就打算找个离枕月轩最近的地方落脚。没事的时候过来串串门,说些有的没的,逢年过节了,还可以到你这边来走亲访友,蹭一两顿从来没吃过的山珍海味,不知道有多享受。”
“苏烈是不是对你和你娘不闻不问?”听她说没吃过山珍海味,容决心下一酸,问她。
林子默顿觉失言,苏苒乃太尉千金,再怎么不受疼爱,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寒酸。
“如果苏烈有事,你会不会替他担心?”见她没有回答,容决没再追问,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林子默一惊,明白他在给自己暗示——既然是苏烈带兵清剿了沉香阁,想必容决,或者说殷斩白不会放过他的。
“我只希望我哥和我娘平安无事,以及那些无辜的人不受牵连就好。”沉默良久,她看着他道,“还有,顾惜一下身子,不要逼自己。”
他颔首,答应了她的所有请求,唯独最后一点只能欺骗。
“明日城中很热闹,我带你去看看。”容决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一改沉肃的语气,笑道。
“这里很舒服,我不觉得闷。容决,你不要……”
“不用担心,我行的。”知道她担心自己的身子,容决安慰地笑道,任是林子默再怎么相劝都雷打不动,到最后她只得艰难地点头答应。
即便想象得到上元节的热闹景象,亲眼目睹后,林子默还是感慨不已,直叹自己开了眼界。
十里华街灯火通明,龙狮腾空,花灯齐放,钟鼓喧天,流光璀璨,真真一派歌舞升平的盛况!想来大多数人已经从战后余殃的恐惧当中渐渐恢复过来了。再观大道,行人络绎不绝,甚至挤成了一堆,或踏歌戏乐,或猜谜吟联,欢声笑语随处可闻。
“真想不到,你们煌朝的上元节倒比我们过得还要热闹。”咋舌观望了一阵,她将脑袋缩回马车里,笑赞道。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虽然繁华,每逢大节也都热闹无比,但高楼大厦彰显的浮华背后,总少了些本真和质朴。
“苏姑娘何出此言?”容决不解,疑惑地看向他。
“我是说……”林子默尴尬地笑笑,搪塞道:“我是说,我曾经在远离京都的一个地方住过一阵子,那里的上元节可没这么壮观。”
容决也未上心,一笑而过,见她对外面的景象没多少兴致,问道:“苏姑娘不喜欢热闹?”
“还好。”她马马虎虎笑笑,怕他受寒,就把帘子紧紧压住,以免寒风吹进来。
容决探出头去,对驾车的起阳说了一句,就见少年点了点头,一拽缰绳,将马车掉头了。
“走到尽头就是琼水河岸,那里清净,没人打扰,相信苏姑娘会喜欢的。”重新坐回马车后,他含笑解释道。
林子默不知道琼水在哪,想着可能是护城河,前世里土生土长于北方,甚少见过河流,听后有几分期待:“你的眼光那么高,说没人打扰,肯定不会有错!”
她这么说,还是低估了容决的能耐——以为他说的没人打扰就是人很少,不用挤来挤去,但是一到岸边,才发现除了他们三个人,当真没有一个外人。
“容决,你不会派人把那些约会的男女都赶走了吧?”跳下马车后,她遥望一眼朦胧氤氲的琼水河面,不可思议地道。
起阳给容决系上一件貂裘,闻言后瞥了林子默一眼:“公子带你来这里,就是要给你清静,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完后,也扔给她一件披风:“自己系上。”
容决走上前去,平首望着远方雾茫茫的河面,轻轻道:“不是赶,而是这里不会有人来。”
“为什么?”她不解。
容决没有回答,只转身离开,默然走向马车,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架古琴,邀她坐在了岸畔。
“每年上元节的时候,只我跟起阳过来这边看看,沐离有时也会来。三个人一起把酒言欢,恩怨是非都不作想,就像那些人一样,自在无忧。”就坐之后,他遥望着河面上冉冉蒸腾的水雾,没有明确解释。“不过今年不同,带你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沐离会不会来。”
“让起阳叫她过来可以吗?我们在这里等。”林子默不知道这里属于他们,歉疚道。
“她要是想来,会来的。”容决笑笑,示意她不必多想,回应的过程中,屈指拨弄了一根琴弦,清扬曲声随风飘入河心,回音悠悠。
“容决……”那一声清音落入耳中,就像一粒砂砾沉入江心,溅起一圈圈波光微漾的涟漪,叩动心弦。林子默心底生忧,视线落到他尚还在恢复的右臂上,想阻止他的动作。
容决用表示无碍的眼神看了看她,浅浅笑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多喝酒,被他们阻止后就在一旁观望,抚琴弄箫,给他们助兴,看他们饮酒行令、喝得人事不知的样子……几年来已经成为了习惯,今岁又来到这里,就忍不住了,让苏姑娘见笑了。”
林子默静静听着,明白了他的无奈和自嘲,也就没再阻止,含笑道:“不会,我做你的听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