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决颔首言谢,抬头的时候,指尖在琴弦上拨划而过,悠扬曲声在他指下婉转散开。琴音清越,如小溪静静流淌于山涧,涤去所有的喧嚣和浮华,又如塞外亘远无垠的长空,清明澄澈,不见阴霾。
她安静聆听着,视线定格在他不断拨动的指尖上,又从指尖移到那抹临水而坐的身影上,心思空明,随着琴音的飞扬而神游物外。仿佛置身到了一个异常安静的空间,所有纷扰都已成为过往云烟。
一曲尽处,余音不绝,直到容决出声唤了唤,她才一个激灵惊醒,赞道:“缥缈天籁。”
“过奖了,班门弄斧而已,只希望自己不要辱没了容世子风华。”
听到“容世子”三个字时,林子默神色一凝,却也没有吃惊。早已经知道容决的真正身份,她也猜得到,真正的容世子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而现在的容决,只不过背负着他的名衔,替他继续活在这世间而已,却也“死”在了被沐离枭首的晨王箭下。
“我说的是真心话,没有溢美之词,跟你比起来,我连门外汉都称不上,千万不要说什么班门弄斧,会让我脸红的。”
“那你会什么?”起阳不信,觉得大家闺秀应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只见过她跟公子下棋,棋艺还马马虎虎。“你不会除了吃,就一无是处了吧?”
“去你的!”林子默一窘,啼笑皆非地白他一眼,突然恨透了前世里各种泛滥成灾的考试。为了不落于人,一门心思扑在书本上,老早就荒废了自己的兴趣,导致来到这里真就变得如起阳说的那样,一无所长。
“我那是大智若愚!不信给你出几个题,让你这呆头呆脑的家伙见识一下,保证让你难堪!”她不想以后背个饭桶的绰号,被这小子调侃,稍一寻思,自信十足地道。
起阳抱剑于胸,一脸的不屑:“鬼才信!说来听听。”
“仔细听着啊……”林子默咳了咳嗓子,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问你,怎样使叽叽喳喳的麻雀安静下来?”
以为时值上元佳节,她会出一些灯谜让他猜,不想却是这么个白痴的问题,起阳撇撇嘴,想也不想地道:“这还不简单,捏死不就是了。”
“错!”得到这么残忍的答案,林子默在他腿肚上狠命掐了一下,替臆想当中那些无辜的麻雀报仇。
“全部轰走!”起阳不假思索。
“那飞起来不是扑棱得更欢了?压一下不就是了。”
“这怎么说?”起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她胡诌。
“鸦雀无声,取‘鸦’之同音。”容决总算明白过来,轻笑着给起阳解释。
“你真强!”林子默惊赞交加:“比这榆木疙瘩聪明了不知多少倍!”
“你才是榆木疙瘩!”起阳不服气,“再来!”
“雪地里最常留下的是什么?”
“脚印。”起阳脱口而出,又遭来一顿臭骂。
“笨蛋,当然是雪了!”她想了想,继续问:“大晴天里天空中最容易看到的是什么?”
得了前一个题的提示,起阳干脆地道:“白痴,当然是整片天了。”
“傻子,还有白云!”林子默两眼望天道。
容决也失笑出声,看着少年一脸吃人的模样,压下他的怒火,继续等待林子默的问题。
“这个有点长,仔细听。”挫了起阳一把,林子默直觉解恨,喜滋滋道:“一位老奶奶用竹篮去打水,没打上后就去捞水中的月亮,同样没有捞到,但却剩下一样东西,请说出是什么?”
“水滴?”起阳挠挠头,探问道。
“脑子转个弯,再想!”
起阳不愿费脑子,求助似地看去容决,拿他当挡箭牌:“三岁小儿都知道答案,怎会难得住公子和我?公子说是不是?”说完,冲他嘿嘿一笑。
“她用竹篮去打水捞月,一无所获后,自然就剩下竹篮了。”容决只觉林子默出的题让人匪夷所思,细想一下却又忍俊不禁,沉吟了一下,帮起阳解了围。
“你看你看,还是公子聪明!”起阳恍然大悟,拍手称道。
“那好,你再听。”林子默咳了一声,也在搜肠刮肚,回想前世里看过的脑筋急转弯。“把铁块扔在大街上,被雨水冲过后会生锈,但是如果换成金子会怎样?”
“这还不简单!”起阳终于自信十足起来,一拍胸膛:“当然不会生锈了!”
“朽木不可雕也!你扔一锭金子在大街上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去观察它是否生锈了?早被人捡走了!”
“……”起阳语塞,嘴角抽了抽,两眼发直。良久,才不服气地道:“你那什么破题!”
欢笑声持续了一会,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忽而掠到一道暗影,忽地没入远处的高楼投来的阴影里。
林子默神色一凝,下意识地叫了出来:“沐离——”
听到自己的名字,躲在暗角里的人知道藏不住身,犹豫了一下缓步来到了这边。在她手中,牵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惊喜地跑到同样异常开心的起阳身边。
“沐离,你来了。”容决长身玉立,莞尔笑道,语声平静,像知己之间的问候。
“阿离师姐,他是谁?”昀昭不知道容决的身份,指着他愣愣地问道。
“小不点,还认不认识我?”见沐离长久盯着容决,欲言又止,林子默想着她可能有话要对容决说,就拉过这个在大漠见过的少年,逗道。
“谢谢。”沐离感谢她的善解人意,叮嘱起阳:“先带昀昭去那边玩一会,我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