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士兵偷袭进城时,苏离刚刚从将军府后门溜出来,没走几步远就碰见敌军在郢州长街上烧杀抢掠,心下慌乱,以为高长恭已经去了敌营,哪里知道这些并非陈兵,而是从北门突袭的周国士兵。
街上百姓四处逃窜,周军杀得眼红,防守在北门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苏离无视刀光剑影,只是一腔悲愤难耐。她只知道敌军已经攻进城了,那高长恭岂不是凶多吉少,她一定要冲出去,她要见他,他答应过她,会回来的。
只顾着奔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突然长发被人一拉,身子便让人钳住了。苏离拼命挣扎、反抗,那人就是死抓着不放,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只瞥见城外军士的厮杀,却怎么也望不见高长恭的身影。
周兵瞧着怀中女子的美貌,动了色心,蛮力将她往回拖。苏离哭喊着、挣扎着,她听不见别的声音,耳边只充斥着求救声与哭喊声……
周兵进城之后见到钱财就抢,见到美女立马将他们拖进车笼子里,苏离也被这样关进了车笼。此时,里面已经有多位年轻女子了,一个个皆是面目憔悴,不停地哭着,这时候,没有谁能救她们。
前面的士兵驾起了马车,车笼的轮子慢慢滚动起来。马蹄萧萧,苏离透过车笼似乎看见远处有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为首的那人似乎戴着面具,多么像她的长恭啊!
可是身下的轮子滚得越来越快,她的手伸出笼子,却怎么也够不到追赶过来的人,反而离得越来越远,远到连身影都模糊了,愈来愈小,只能看到零星的一点。
周国士兵得知高长恭跟高湛带着人马已经赶回城,对方人马远胜自己,连忙又原路返回,从北门撤退。赵德厚带领着士兵以及此次收来的钱财、女人,走上了北面邙巫山的山道。周军出了城,齐军就再没有追赶了,苏离只看见两扇厚重的城门无情地在身后慢慢合上。
同车的女子有七个,年龄看似一般大,从一上车开始便一直在抹泪,有两个还拼命地冲看押地士兵叫嚣着,士兵给了两鞭子后慢慢变得乖觉了。
苏离窝在车笼的角落里,眼睛一直盯着城门的方向,可现在只有两条车轱辘压过的山道,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紧咬的唇角似是要滴出血来,她心里闷闷的难受,不知道长恭是否平安,不知道方才是否眼花,但愿那就是他。
低低地呜咽声一直在耳畔萦绕,她默默转过头,身边的蓝衣姑娘一直在哭,似乎上车起就没有停过。
苏离拍了拍她的肩,女子稍稍停了下,瞥了眼苏离,眼神哀伤而迷茫。鼻头莫名发酸,苏离抿了抿唇,将那股苦涩咽了回去。她瞅着蓝衣女子轻声道:“别哭了,咱们想办法逃出去。”
女子看了看周围的士兵,绝望道:“哪有什么办法,左右是要被人糟蹋了,还不如咬舌自尽!”
“别说傻话!”苏离掩住了女子的口,宽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况且陈国人烧杀抢掠,到时候兰陵王一定会带着他的士兵讨伐回来的!”
“陈国人?”女子满脸的不解,狐疑地望着苏离,半晌才闷闷道,“你不会是被谁抓了都不知道吧!”
苏离心下一颤,小心翼翼道:“不是陈国人那是谁?”
女子原本以为碰上一个有主见,有谋略的救星,现在看来连自己被谁抓了都不知,靠山跟希望都破灭了,方才的酸楚渐渐袭来,她抿了抿唇,悲道:“是周国人。”
苏离完全懵了,不是陈国人来犯么?怎么变成周国人了?那现在她们要去的岂不是周国!
苏离颓败地往后一仰,抓着栏杆望着车外,弯曲山路,天边的雷已经响了几遍,乌云终究把最后一片光遮住了……
大雨倾泻而下,将方才的车轮印一下子全都冲刷掉了。雨密得看不清路,车笼没有顶,里面的人瞬间都湿透了。不知是雨声、还是哭声,只听见一片呜呜然,如泣如诉。
雨,终究还是下了,高长恭站在自己屋子的房檐下,望着黑沉的天空出神。明明才过午时,若没了灯火,便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派出府寻找的人已经回来了两拨,全是无功而返,而这突至的大雨,叫寻人变得更加艰难。
“看来这雨有得下了。”
高湛从屋子里踱了出来,看着一直不发一言的高长恭暗自叹了口气:“我想,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高长恭没有接话,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屋外的雨便“噼里啪啦”打在了他的手上。他记得她特别爱哭,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躲在哪里一个人哭着。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害怕一个人,害怕孤独,他抱她的时候,她常常会拼命往他的怀中缩着,想要自己被完全的包裹住。
顾昔人死了,济南王也死了,她就一直害怕失去,害怕他也离开她。记得昨天他对她说要独自去敌营的时候,她嘴上不说,可面上早就将她的心事表露无遗。他答应过她会一直在她身边,现在却将她丢了。
她爱哭,却又坚强,总是忍着,可是他知道,她心里是悲伤的,一定在流泪。她现在一定在流泪……
高湛拍了拍他的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高长恭。记得以前,他总是冷冷的,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时常带着冰冷的面具站在屋子的角落,听着兄长的吩咐,从来不反对不质疑不反驳,也从不曾为任何一件事激动过,何时却变得这般深情。
“很少见到这样的你,真不知那位苏姑娘是个怎样的奇特女子。”
高长恭默默收回了被雨水浸湿的右手,瞥了眼神思感叹的高湛,在他心里苏离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她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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