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然一进娓娓楼就成了瞩目的焦点,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有脚快的,把她围住。
“哟,哪里有的小美妞……”一醉酒汉子欺上身,酒气熏熏一副要跌倒的样子,手爪子要往她脸上摸。
如然身边聚集了不少青年公子,有人出手有人出力,把醉汉治得死死的。
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让喝醉酒的人轻薄了,真是天理不容。要勾搭这样的姑娘,得找个清静的地儿,吟吟诗说说画,再时不时喝上一两杯清酒。醉了,就一切都好说。
是以,一群无事可做在娓娓楼**作乐的阔少们,才出手制止了醉汉的举动。
“惊扰了姑娘,很是抱歉,姑娘可还好?”阔少一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恰到好处地展露出关心。
容洛笑了,她面上哪里有被惊扰的痕迹。
如然不是个不识数的,捏着不浅不深的笑低头说:“多谢诸位公子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姑娘一人前来,可是找什么人?”阔少二是个心思缜密的阔少,明白得打探清楚对方来路,若是得罪不起的就不必去冒险。
碰碰容洛的胳膊,月玄凑到他耳边问:“说真的,你家那个什么来路?”
“未知。”离月玄远了些,容洛才清清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嗤了声,月玄翻个白眼转头细细去端详被一群汉子围着的女子。就这么远远的看着,都觉得长得真是好看啊。就连唇边的冷笑,看着都是那么好看。
如然打小见过很多的人,哪样场面没见过,也是个不怕惹事的主。冷眼一横,褪去面上的笑:“让开。”
世上总有这么一类人,怕死得太迟急着要扑上刀口自寻死路。
阔少三是个花天酒地专门流连花柳巷里的败家子,别个人**姑娘讲究的是情趣**,他不逗姑娘强抢良家少妇很是龌蹉下流。
本意是不想逗姑娘的,他总说姑娘跟少妇比起来差了点韵味。见着如然的好面貌,心痒难耐,如然的性子又颇得他的喜欢。
于是在作死的路上,作到死了。
“哎哟,这位姑娘好冷漠,来我们喝杯酒也算认识了。下回赏风赏月一起出来乐乐,姑娘喜欢什么型的我都可以给你介绍。”爪子伸到如然肩上,捏紧,往腰处沿。
侧身,踢腿。只两下,如然把阔少三踩在脚下,云淡风轻地说:“回去问问你爹娘,怎么把你教成这副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六个大字,你念书时先生没教吗?”
纵使平日里不讲究什么礼教,不喜欢条条框框拘束,必要的时候拿出来说说也可。
如然踩着阔少三的背,笑吟吟地弯下腰好心提点:“小公子,做人岂可这般调皮。”
阔少二似乎想起来,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是古来轩的七姑娘,背后是有贵人撑腰的。原因是,他的某位亲戚的闺女要嫁穷酸书生,后来被古来轩插手,便摆平了。问起来,只说古来轩背后,有贵人相助。
思至此,阔少二没敢去拉阔少三,只得蹲下好心相告:“哥儿,此人是古来轩七姑娘,莫要得罪。”
不说还好,一说阔少三酒气上涌顿时火冒三丈:“我不管你什么古来轩还是古去轩,赶紧放开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抬腿朝他脸上踹一脚,把他踹倒,如然呵呵地笑:“我得好好地瞧着,你是如何要我好看的。”
“娓娘!娓娘呢!我要她出来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在这种地方的不是妓子是什么,还敢打我!”
如然无动于衷,月玄在边上看得着急,揪着容洛的衣袖:“我说尊上,这你都忍得下去?”
淡定地看了如然一眼,容洛抿嘴不语。那个人,怎么会叫自己吃亏。
挺不喜欢自己动手的,为这等货色出手不值得,如然想要是出门的时候带上佩佩就好了。
“没教养的臭娘们,我看你是爹娘死了不要你,才让你不知道礼数。知不知道什么叫权贵,知不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几乎是顷刻,如然的眼神变得狠辣。
“哎哟喂……各位是来我娓娓楼玩乐的还是来打架的?”楼上走下个浓妆艳丽的女子,看不出年纪,摇着一把大扇子看着分外有风情。
“娓娘你来得正好!这个没爹娘教养的**敢打我,你不想要娓娓楼,我叫我爹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关门大吉。”阔少很有脾气,恍然不顾有人比他更生气。
娓娘勾起冷笑,娓娓楼关不关门谁说了不算。这大雍,能让娓娓楼关门的只有两个人。
但该安抚还得安抚,娓娘眼角上挑往闹事的中心走去,看清如然的模样,心里叹了句好漂亮的姑娘。
“娓娘,慕容卿呢?”如然见到娓娘第一眼,便是觉得这个女子很有风情,举手投足都有着别人很难匹敌的魅力。
“……姑娘,知道我?”娓娘有些讶然,她却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个妙人儿。
“古来轩,七姑娘。”
如然自报家门,娓娘便知道了。跟小爷臭味相投……呸,是志同道合,狼狈为奸……呸,是配合默契的七姑娘。
“我来找慕容卿。”与娓娘点过头,如然要上楼,被人绊住。
稳好身子,阔少三眼神示意小厮去牵绊住那让他难堪之人,如然侧身飞起,扇出桃花扇,一根针擦开阔少三的脸,留下一条红痕。阔少三感觉到痛,用手捂住脸颊。
“这只是个问候,若要再抬起手,可就没这么温柔了。”如然弯起眉眼笑,却让人感觉不出来笑意。
冷冷撇一眼娓娘,如然没有任何表情,聪明的人不需要她多费口舌。娓娘是个有眼力的,惹了七姑娘不高兴,小爷就不会高兴,要是让她娓娓楼关门她找谁哭去。
娓娘端着一张笑脸,弯下腰说:“七姑娘请往上走,这儿有我,您放心。”
阔少拽住她袖子这等事,搁以前如然是不会理的,更谈不上动手,凑巧这位阔少撞了她的底线。
不论何时,爹永远是她心中最不能触碰的忌讳。
得了娓娘的话,如然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眼神里既不恼又不火也不见笑,只是很空,空洞得叫人心寒。
“我给过你机会的。”轻轻浅浅的语气,除了容洛月玄和娓娘,都没人听出来有什么意思在里头。
娓娘如是想,古来轩七姑娘,不愧是跟小爷双生花一样的人。
月玄如是想,华容尊上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知道。但他没想到,选夫人的眼光会特别到这个地步。
月玄拉进与容洛之间的距离,小声道:“我有句心里话想问问你,还请你认真回答一下。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
容洛直直地看着楼梯上那个人儿,淡淡笑道:“我在想,照着她这个性子,要把她拐走唱歌给我逗乐,是有一定难度啊。”
嘶……
月玄着急说话,不小心把舌头给狠狠咬了一口,忍着剧痛开口:“你,你是在说笑吗?”
“啊,被你发现了。”
抹了把眼泪,月玄见如然往楼上走了,赶紧出声叫住:“姑娘留步!”
月玄叫住如然,是有好几个意思的。一来是想好好跟着个特别的姑娘说说话,彼此认识认识。二来呢,他跟华容尊上两大活人在这儿有点时辰了,自她进了娓娓楼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让他有些受伤。
对这个声音不熟,可以不做理会,余光里看到容洛的身影,如然便停住,回头把月玄瞧着。
又是个小白脸。如然嫌弃地摇了摇头。
“哎,我看着她好像有点嫌弃我的意思,是不是我看错了?你告诉我,是我看错了。”月玄抓住容洛的胳膊,语气急速。
容洛抿一口茶,不轻不淡应道:“嗯,你看错了。”
“另外,你的手长得很不错。”
闻言,月玄赶紧把爪子收起来。华容尊上,某些时候是个**,祖师爷级别的**。他用不着怀疑,要是再迟一点收起自己的爪子,绝对会被收拾得很惨。
“在下月玄。”月玄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跟她打招呼。
感应到月玄的善意,如然轻飘飘的点头:“如然。”
唉?没有姓氏?月玄好奇归好奇,聪明如他没有问出口。如然与他默视了须臾,他不说叫住她什么事,她就当没有事,转身上楼。
与阔少纠缠的娓娘随意看了一眼,当真只是随意一眼,把她吓得不轻。七姑娘的手,放在门上,只需要用点力……
“七姑娘慢着!”娓娘发出狮吼功,“慢着啊!”
方才没想起来,小爷在屋里头办事呢,别说七姑娘不好去打扰,就连她这个见惯了浪里个浪的人,都不好推门进去看人办事的。
“姑娘啊,有事在门外说就成,别用手推啊!”
娓娘话音落地,如然尾音上扬,哦了一声。挑起一双黛眉,眼波流转出的风情比之娓娘来不差分毫。
“不用手推是吧?”如然艳艳地笑着。
娓娘用力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哪儿能用手推!一推就完了!
如然应声收回手,往下走了两步,一个转身利落地回旋踢,踢开了紧闭的门。
里头的风景一览无余,真是满室**啊。
娓娘吓得脸都白了,用力把大腿一拍,“哎哟喂,我的姑奶奶老祖宗!”
床上两人倒没有娓娘那般焦急,女子皱着眉嘴里嗯嗯啊啊乱叫着,一脸********。男子情动身动,背对着门外人,如然看不到他的表情。
感受到了来自门外的风,男子转过头来,其实在如然一进娓娓楼他就知道了。
面上清冷如月,根本没半点火热的欲望,一双黑眸比寒潭更冷。容颜是极其美丽的,略带着病容,却正是有着微微的病态,才有了这一副惊为天人的相貌。
“都暮春了,两位也不怕凉着。”如然幽冷的嗓音配着冰艳的容貌,真是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娓娘脑子一热,顺口接过话头:“七姑娘说得是,都暮春了天儿了时不时下半夜转个凉,我等会儿吩咐人给每间房多置办一床被子。”
如然没理娓娘,冷淡地无视了慕容卿身边裸露的如花姑娘,说:“披上你的皮,二楼左厢房。”
再不多看一眼,要是看下去今晚非得长针眼不可。
慕容卿几乎是在如然转身之后就穿戴整齐,尾随着出门。月玄看到了慕容卿的好相貌,不自觉地看向容洛,不太妙啊。
娓娘开的这个娓娓楼,是个**作乐的场所,但她也是个尊重姑娘的人。小爷出门了,把姑娘就那么晾着,门也不关,活活叫人看光了姑娘。
赶紧三两步跑上去,关好门。
这个小爷啊……这个传闻中的七姑娘啊……
略带病容,初见惊为女子的男子慕容卿,终日**声色,流连柳色不归家。娓娘已然见惯了他的放浪,却无法习惯七姑娘的淡定。
难道,不该红一红老脸?娓娘光是想想,脸就臊得厉害。
容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把慕容卿的模样记住了。他没有月玄的闲工夫一惊一乍,只是他也想知道,慕容卿是个怎样的人,能与如然走得那么近,毫无顾忌毫不避讳。
如然再一次擦肩而过,这回是余光都给省了,就是不看容洛和月玄。月玄差点气得嗷嗷叫,想他也是一个美男子,在女人堆里还未受过什么冷遇,只除了他的楚姬。
未冠上他姓氏的楚姬。
如然啊如然,是第二个不给他情面的女子。初次见面是这般清冷孤傲,月玄也未想到日后能与如然成为莫逆之交。
二楼左厢房,是如然跟慕容卿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刚刚坐定,茶都没倒好,慕容卿紧跟着进来。不劳她动手,慕容卿给她倒了杯茶。
“怎么得空来找我?”跟她一起来了月城,相见次数寥寥可数,慕容卿想不出此次她找来的目的。
呷了口茶水,不好喝,如然便搁下不喝了。来找慕容卿,没别的事,就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顺道话个别。
“清明刚过,我想走了。”如然坦诚相告,对慕容卿,她不会瞒着什么。
慕容卿有一瞬间的分神,要走了,走去哪儿?
“不想待了,就走吧,想去哪儿?”如然提到清明,慕容卿就懂了,她终于是厌倦了,走也好。
“还不知道,来问问你有什么好意见,另外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差遣我的,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慕容卿收敛起眉眼间的笑意,食指压在杯盏边沿:“你是想走了之后,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或许吧,一个人清静。”如然笑睨了他一眼,面上艳丽的笑如同盛开的牡丹,“有你慕容卿在的地方,总也少不了女人,莺莺燕燕欢歌笑语,万丈红尘能被你搅得乱七八糟。”
轻轻的低笑声从慕容卿嗓间发出来,笑了一阵,又慢慢咳上,病美人确实也是个病美人。他的身体自幼就不好,才会久病成医,后专门研究**渐渐成了毒医。
“什么时候走,我也该动身去看看了,让他们日子过得太惬意了。”慕容卿勾起嘴角,一抹艳笑同她太过相像,白仪说,他们俩很像。
如然站起身,居高而下:“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敢告诉你,免得你阴魂不散缠着我不放,我先回西苑了。”
跟慕容卿在一起,格外轻松,不是面对生人的孤高清冷,不是面对杜家人的冷静自持,不是面对佩佩环环的云淡风轻。
慕容卿未起身相送,估摸着她走远了,才让人叫来娓娘。
娓娘跟他打交道不是一两天,自然知道他把她叫来是为了什么。有的人很聪明,从哪里看出来他聪明呢,从耳目伶俐上。七姑娘闹的那一下,肯定小爷都听见了。
“您放心,我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去寻七姑娘麻烦。”娓娘开着娓娓楼有几年了,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背后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交情,谁能不卖她面子。
慕容卿好笑地把娓娘瞧着,笑道:“寻阿若的麻烦?你该操心的是,阿若会不会去寻那几人的麻烦。”
“呃,我之前没见过七姑娘,不晓得她的行事风格。今日一见当真是叫我开了眼界,这么豪迈奔放的姑娘,不愧是您心心念念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儿。”
娓娘真是对七姑娘感兴趣了,她还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对娓娘的说法不置可否,慕容卿呷了口茶水,慢悠悠地问:“你怎么处理的?”
“就忽悠了几句,撵出去了。”娓娘站得笔直,奇了怪了,小爷为何过问,难道不信她的能力?
慕容卿皱了皱眉,怪不得她不喝茶水,不好喝。叮地一声放下茶盏,眼神变得冷冽骇人:“废了!”
“啊?”娓娘觉得公子是受了刺激,阔少有错但不能杀呀。要真杀人,惹的麻烦可大了。
小爷对七姑娘也太护短了,七姑娘都不在意没说什么,他却要杀人。
知道娓娘所想,慕容卿一笑倾城:“如你所说,阿若是我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怎么能忍别人来辱她一分。”
虽笑不如不笑,娓娘叹了口气,还以为娓娓楼姑娘的温柔乡让他醉了。其实吧,多情的人总是无情,把事情看得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