娓娘刚出了小爷的厢房,经过眉端的房,正巧听见七姑娘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新欢?”
扶沐的声音接着响起:“是的。”
“他的眼光倒是越发不好了,改天你带他多出去见见世面。这位姑娘,不管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我跟你都无话可说。”
娓娘立在门外,仔细听着房内动静。
“你站住!”眉端气急,操起桌上的杯盏砸向如然。
哐当一声,碎在娓娘面前。
呼呼……娓娘没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七姑娘吓死,却被一个杯子吓得站不住。
回过神来,娓娘叉起腰指着眉端:“干什么呢!”
眉端是怕她的,没办法,谁叫娓娘是娓娓楼的管事大人。
装起可怜样儿来,软着声调说:“好管事,谁叫她欺负人!嫉妒我和公子好也不用挑人家办事的时候来搅和啊……不管啦,您要为我做主!”
娓娘真想一巴掌挥上去,敲开她的脑袋。认识小爷的时间不算短,怎么还弄不清楚小爷的为人呢。试问整个大雍,谁敢打扰小爷的好事?
连自幼随身伺候的扶沐,遇着天大的事,都得等小爷把事办完。
“娓娘,你要好好地为她做主啊?”如然笑了笑,这么一个人,真不晓得看上她哪点。
娓娘刚直起来的腿又软了,只好求助扶沐:“好姑娘,您看……”
扶沐懒得管,拖下去要是等会儿被小爷知道,她也不好交代。
想想,她便扬起笑脸:“我送七姑娘出去。”
如然点点头,临走前还看了眉端一眼。
扶沐心里有点高兴了,得,甭说了,这回谁都保不住眉端了。仗着小爷宠她几天,就乐得找不着北,这种人活该受点罪。
送如然出娓娓楼后,扶沐立马回到眉端的房间,她正在娓娘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尤怜的。
“娓娘,你先出去,我来好好劝劝她。”说是劝,扶沐不敢保证自己的手段是否温柔。
娓娘乐得清闲,甩开手:“好咧,交给你了。”
眉端见娓娘甩手不管,也不再哭,一改柔弱可怜的模样。在扶沐面前,她才懒得装。
扶沐一点都不介意,她知道眉端在向她挑衅,更向七姑娘挑衅。可惜,眉端找错人了。
是,她喜欢小爷,从前也吃过醋生过气,但她从来没有针对过七姑娘。那是相当不明智的做法。
“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吗?”扶沐问。
“哼……”
扶沐不理她,径直说起往事来:“在你之前的之前,小爷的心里有过一个喜欢的人,甚至动了成亲的念头。”
眉端听得一愣,成亲?哈哈,天大的笑话,慕容卿竟然会想要成亲?能承诺给个侍妾的身份就已经了不得了。
“你也不信是不是?”扶沐为那女子伤情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在他身边。
“可那是事实。那女子是个大家闺秀,却也不是一般的闺秀,她敢追随小爷。”扶沐说起这事来,心头还是忍不住泛酸,她追随了小爷十几年都没得到他的心。
“你知道那个女子的下场吗?”
眉端当然不知道,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她没有跟小爷成亲。
“小爷不要她了。”
“为什么?”
扶沐阴测测地笑,因为七姑娘呗。
“你刚刚冒犯的,是你冒犯不起的人。她在小爷心中,是除却主子之外最重要的亲人。”那女子很聪明,看得出来小爷对她没有什么情意,因此对她没有敌意。
她视七姑娘为劲敌,尽管七姑娘与小爷已经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一日,她约七姑娘谈话,自恃有小爷的喜欢,要跟七姑娘赌一把小爷会在二者选谁。她把不会水的七姑娘推进河里,随后自己也跳下去。
“她们同时落水,你猜小爷救了谁?”扶沐有意让她猜一猜,她当初猜错了。
“那无缘的女子?”不是说喜欢她喜欢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吗,准没错。
扶沐愣了愣,竟然让她歪打正着:“不错,小爷救的是她,而不是七姑娘。”
那一救,却用掉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小爷把她救上来,却舍弃了她不要她了。
“小爷救她是为了摧毁她的希望,而不是因为喜欢。”扶沐此后很清醒,在小爷心中,不会再有人能越过七姑娘。
眉端一时没反应过来,扶沐话尽于此,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其实娓娘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小爷和七姑娘关系这么好。处理掉那几个阔少后,见他心情好,不由多嘴问了一句。
慕容卿魅惑一笑,颦色间风华无双:“你真想知道?”
“想!”点头如捣蒜,娓娘生怕自己的回应不够热情,浇灭了他说故事的兴致。
呷了口冷茶,他缓缓开口:“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她,跟在她后面看了很久,正式见面是在四年前。”
那时,杜果刚死没多久,她悲伤过度加上自责心脉已损十之八九,群医束手无策。
不知道佩佩是怎么找到他的,求他救她。
他告诉佩佩,只要她肯让他施救,他会救。
“我救了她,她救了我。就这么简单。”
小爷的话一向都不多,能说的想说的,也只跟七姑娘说。娓娘没期望从他口中能知道得多详细,不过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彼此相救么……
在娓娓楼待够了,也看过了闹剧,月玄拉着容洛走。本来很不高兴被如然冷落,但瞧着容洛也没讨着好,心里一平衡心情就变得很好。好些时日未逛街,他寻思着找点新鲜玩意送给楚姬,逗她开心。
“你能不能跟我走在一起的时候,收起你的傻笑。”容洛冷淡地看了月玄一眼,默默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得,我不跟你计较。”
甩下一句话,月玄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看着糖葫芦艳红的颜色,摸摸肚子犹豫了会儿,仍是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上前买了几串。这么个酸酸甜甜的东西,也不晓得楚姬爱吃不爱吃。
很久很久没来逛逛,朝代更替,日新月异,月玄此时有空也不急着回去。再说,华容尊上的**事可遇不可求,他得留下来看看戏。
大街小巷无不是琳琅满目,喜得他眉开眼笑,好东西呀。
容洛完全没有月玄的兴致,他很少对什么上心,应月玄所说,他无欲无求清心寡欲。跟紫堂真人谈论道法,他说业障皆因执妄而起,五蕴六度是妄,求而不得是妄,一念难放亦是妄。唯心中无我,才能无他,便能无妄。
紫堂真人说他是天地间最透彻之人,可他看着月玄对楚姬之妄,心里有丝道不明的虚无。恰巧遇到她是个机缘,他便来解解何为执妄。
月玄看中了一支发簪,想着买回去给楚姬,又怕楚姬不喜欢,回头找华容尊上,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他,在凝思着什么。
走到他身边,月玄把簪子给他看:“你说楚姬会喜欢这个吗?”
只一眼,容洛就觉得很适合楚姬,楚姬身份高贵气质出尘,月玄手里的簪子并不名贵,胜在精致。雕着的花样,是用了心思的。
“你在哪儿买的?”容洛的目光越过他,把后面望着,人间多是痴情种。
月玄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拉着他到摊位上。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头发遮着半边脸,目光痴迷地盯着发簪上。
摊位上头钗发饰各个都很精致,却鲜少有人来光顾。容洛拾起一支玉簪,簪花是玉兰,看着很是清雅。
“哟哟,这个簪子好看是好看,送给那姑娘一点都不合适。”月玄见他对玉兰簪有兴趣,不由得多嘴帮他分析,“那姑娘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冷,冷得没有一丝人气,不适合这么温和雅致的簪子。”
说完觉得周围的人退得远了,月玄好奇往旁边看了看,有个病美人饶有兴趣地望着容洛手里的簪子。
“很适合她。”慕容卿没有指名道姓,容洛知道他说的是谁。
月玄也回味过来此人是谁,自然而然就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怎么会适合,明明就不适合。玉兰淡雅,却不似她那么冰冷,也比不得她那样霸气。
在娓娓楼短短几眼的时间,月玄就知道了,她不是善类,眸中的杀意掩藏得很好,但不表示没有。
慕容卿笑笑,走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月玄搞不清楚这人来干嘛来了。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就走了,是来走过场的?
容洛最终也是没买那支簪子,来找制簪子的人,只是纯属看中了这门手艺。
“大哥,你这儿还有没有别的簪子了,都没有看中的。”月玄怕他不好开口,就替他张了口。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他做的簪子都是妻子生前最爱的款式,不图钱财,只为赠知音人。
他亡妻的知音人。
“真是可惜啊……”月玄面上流露出惋惜之情。
容洛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有水滴到头顶,抬头一看,好大的雨……
“跟我走。”容洛找到处落脚的地方,两人躲得挺及时,只被淋了几颗雨。
在楼上坐好,楼下人声鼎沸不用想也知道人满为患了。月玄去关窗子,却看到那个摊贩还在。
“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是赚钱赚疯了。”月玄叨咕着,也没见他卖出去几支,为了那几个铜钱,身体也不顾了。
说罢又掏出那支簪子,越看越好看。
“等下罢了雨,我再去买几支,做得真不错。”月玄爱不释手,“你怎么不买两支送她,女儿家都喜欢这些小东西吧?”
自顾喝茶的容洛,听到这句话,想了想如然,不觉笑道:“要是她真喜欢这些小东西,才叫人稀奇。”
“这你就不懂了吧,再厉害狠绝的姑娘,说到底也还是姑娘,你怎么知道她就不喜欢?”月玄逮着了机会,打算好好给他上个课,“其实你家那位吧,看着是很刚强霸气没错,越是这类型的姑娘,其实就越喜欢那些小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只不过,她们把这种小女儿的心思压心底了而已。”
月玄所说也不无道理,根据他浪迹女人堆的经验来说,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作为兄弟我奉劝你,这类型的姑娘适合交心做朋友,谈风花雪月就省省吧,太难了。”
“怎么个难法?”容洛听他扯着淡挺有意思,好心顺口一问。
“太要强了,没个比她强比她有耐心的根本降不住。比她强的原因不用说了,但凡是个姑娘都希望找个靠得住的。比她有耐心,还得细细说。”
倒了杯茶,喝上两口,月玄才继续说:“耐心得分前后,得手前和得手后。得手前吧,你得跟她耗,耗到她把心交给你为止。得手后,你得无时无刻陪着她,这种姑娘呢通常是内心比较脆弱的,才会强大自己保护自己。你既然决定跟她在一起了,自然是要把她的心一块保护了。”
“我说这么多,你听进去了吗?”按照对他的了解,月玄打赌他绝对没听进去多少。
“没有。”
磨了磨牙,月玄压着胸口一口老血问:“一点都没听进去?”
“嗯。”
月玄突然觉得胸口好痛,磨蹭到窗子旁边,容他缓缓,缓缓……
楼下那个卖簪子的中年男人还在,看得月玄很不解。看到雨小了不少,月玄看了眼坐得跟尊佛似的容洛,认命地下楼去买伞。
谁知他刚下楼,容洛也紧跟着下了楼。
“你做什么?舍不得我?”
“买伞。”
月玄摇摇头,唉,跟他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都不会配合一下。
下雨天买伞的路人很多,可以理解,但月玄理解不了为何偏偏有家门庭若市,有家冷冷清清。
拼死挤进人多的那家店,月玄抓了两把伞出来,一身狼狈地跟容洛在一起。容洛往旁边挪了挪,气得月玄要死。
“怎么!嫌我丢人?不好好感谢我还敢嫌弃我?”月玄也长了脾气,老是被他压着,久了泥人都有三分土性。
“知道就好。”容洛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他一转身明显是急着跟月玄撇清关系,月玄哪儿能如他的意,欢快地跟上。
“我说小姐,您为什么一定要买那家的伞,旁边那家没什么人不是更好吗?”一个小丫鬟喘着气说。
唉,月玄也正有此疑问,索性站住听个明白。
“你懂什么,这家伞店做的伞款式跟王室的很像,才会有这么多人抢着要。”
“哦……原来如此,王室的伞都很漂亮的!”
那小姐一副朽木难雕的表情,“王室的伞样式精美花色精致自是不必说,特别的是,伞柄末端会镶上一颗珍贵罕见的宝石,在宝石上系上一坠流苏。这才是难得。”
“天啊……一把伞也要镶嵌宝石!”丫鬟惊呼起来,“怪不得都说五王室中,月王室最富足,做把伞也要镶嵌宝石……”
可想而知,王室的奢华。
“要不是我姨母是王上的妃子,我也不会知道这些。”小姐话语中流露出对奢靡生活的向往,月玄听了,啧啧不已。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困住了多少世人。
容洛跟月玄离得并不远,月玄听到的,他也听到了。想起如然的伞,跟那位小姐描述得差不多,只除了,如然的伞并未镶嵌什么宝石,而是一颗不知名的透明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