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杜尚书脸色不佳离开，如然就一直在等杜夫人来兴师问罪，却一直没见她来，让如然有些意外。
她心想，莫不是自己太过阴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杜尚书是个十分有气节十分有尊严之人，从不依靠女人出头。以前的种种，都是她的臆想吧。
然而，凌无涯的到访粉碎了她的想法。
距离晚岚被拘押一事过去了几天，意味着梨姬归程也近了。凌无涯找上门来，说是奉命来请紫姬郡主一同回程。
如然差人去找紫姬，未寻到人影。
凌无涯听侍女说找不到人，也没多说什么更没质问为何不知郡主行踪，只是跟如然告辞。
走之前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一事在下忘记告诉姑娘了，令妹已经无事了，紫姬郡主亲自到府衙说明情况，人已经放出来了。”
于是，如然知道了杜夫人没来找她的原因。
只不过，凌无涯的态度让她不解，按说紫姬在她西苑居住，西苑无人知道紫姬去哪儿了。身为云王室的侍卫，不是应当问问清楚吗？
不解归不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问她亦是不用多操心。
然而紫姬一个人能去哪儿，此地她又不熟。疑问只在脑中转了转，一道灵光闪过，如然想到一个可能：求不得。
“凌将军是否知道她的去处？”如然客套地问。
凌无涯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知道。但……他看了如然一眼，这个女子不是善类，又是紫姬郡主主动来找她的，他没理由向她讨什么说法。
“她在月城是否有什么牵念之人？”如然再问，也没指望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来。
被她一点拨，凌无涯知道去哪里找紫姬了，只是……他苦笑了一下，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他劝不动她。
“若是她来与姑娘告辞，就转告她，在下会与王上和梨姬郡主说明我等先启程回云城，待她办完事会派人来接她。”
抿抿唇，如然笑道：“倘若，她乐不思蜀呢？”
成功看到凌无涯面如死灰。
在人伤口上撒盐不是她的爱好，只偶尔在有趣的人身上点个火，看看热闹。
紫姬滞留月城，仍是住在西苑，如然作息一向规律，为了迎合紫姬的作息，特意做了调整。蹲守了两三日，都不见紫姬踪影。
要不是看过杏花墙头新添的痕迹，她都要怀疑紫姬已经回云城了。
环环说，那个卖簪子的大叔好几天都没见到了，有点奇怪。如然听一次，置之不理。听两次，无动于衷。听三四次实在被环环念叨得烦了，便应允了陪她一块去看看那个大叔到底为什么好几天不出现。
路上时环环一个劲地在说：“啊呀，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病了，还是怎么回事。”
烦不胜烦的如然搭了腔：“平日里你热心归热心，也没见你对谁这般上心过，你给我说说是为什么。”
叽叽喳喳不停的环环停下一开始就没合过的嘴，表情也随即忧伤了起来。
“我只是，很感动。”环环解释给她听，说起自己的身世来，“我爹娘的感情也很好，爹爹病逝后娘亲爱上了爹爹平日里喜爱的一切。这点，跟那个大叔很像啊。”
“爹爹生前喜欢喝酒，娘亲就一直喝一直喝，后来把人也给喝没了。当时我还小，但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娘亲每次喝醉了都要抱着我哭，说想爹爹了但又不能扔下我一个人。”环环的语气是带着哽咽的哭腔，略带着委屈，“可是不到两年，她还是扔下我走了。”
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环环呼着气，扬高头。泪眼里的世界是模糊的，她看不到东西，只感受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小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吸了吸鼻子，环环强迫自己做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
眼前的美人端着一张温柔的脸，柔柔地笑着，看得环环一阵难受：“西苑的侍女都说，小姐高不可攀冷冰冰的，其实小姐人很温柔呢，她们不知道罢了，都没人用心了解过小姐。”
说着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边哭边说：“我很高兴能看到小姐温柔的一面，但每次都给小姐丢人，太没用了……佩佩就不同了，她比我能干比我懂事，更重要的是比我有担当……感觉我在只会给你们添乱……”
“你们确实不同，各有千秋。我待你们的心，却是一样的。”如然宽慰着，说实话，她待她们确实是不一样的。
她能毫无顾忌地将佩佩置于险境，却不能让环环有一点危险。因为环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也因为，她不忍心看着同果果有着一样纯真的环环受折磨。
她这人啊，啧啧，心挺狠。
“好了，去看你的大叔。”
如然一提，环环才想起来今日出来的目的，乖巧地擦干眼泪，跟在身后。
“嗯，我要去看看他，我不希望他跟我娘亲一样……”走了许久，环环才小声地说。
“不会的。”
说不定，是个好机会，趁此把环环交托给那人。她在关注那人的第一天起，已然吩咐人查清了底细，家世清贫却也清白，丧妻多年膝下无子无女。环环亦是父母早亡，两人正好有个照应。
离开的月城的日子近了。她得尽早把西苑一干人等的去处安排妥当，都是些孤立无助的弱女子，西苑要是没有了，得给她们寻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那汉子并没有如环环所想的，醉生梦死。只是大雨倾盆还去摆摊卖簪，晚间挑灯熬夜制簪，身子熬不住病倒了。
到汉子住的屋子，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里头的布置倒温馨得很，一点都不看不出来是单身汉住了几年的屋子。
这一片居住的都是穷苦人家，朴实得很，听说她们是来找人的，热情地给她们带路。
屋外一座简陋的灶台旁，有个小姑娘蹲在那里生火，如然走过去。
小姑娘见有生人，怯怯地缩了缩身子，拘谨地把手背到身后去猛地搓了搓。
带路的大娘也跟着过来，解释说：“这丫头叫宝妮，是隔壁二婶的闺女，这不她刘叔病了起都起不来，熬药的活就落在宝妮身上了。大人们都有事做，腾不出手来照看她刘叔，难为宝妮这丫头做完了家里头的大小事还来回跑，给她刘叔做饭熬药的。”
环环听见了大娘的话，凑过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宝妮：“小妹妹还没多大吧，真懂事。”
得了环环的夸奖，宝妮窘红了脸，头垂得低低的。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做呢，宝妮真能干。”环环真心诚意地夸人，她小时候爹娘和睦，又只有她一个独女，自然什么活计都落不到她头上。
爹娘双双亡故之后，爹娘留下一些银子勉强也能够她过好几年，只是她不懂敛财，这个叔叔那个伯伯来讨几个钱，她就给了。一来二去没剩什么钱，叔伯们家里也不宽裕，她不好去打扰。
再后来到了西苑，她干活归干活，却都是些轻活。
大娘一听，大笑着说：“哪儿能跟您比啊，宝妮就是个穷苦人家的丫头，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然是不用做这些粗活儿的。”
这下轮到环环窘了，讷讷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小姐，这位才是我家小姐。”
大娘一路都没怎么敢跟如然说话，心说同样是小姐怎么就不一样，一个贵气逼人让人不敢搭话，一个却是活泼随和什么话都能说。
原来，那个不说话的才是小姐。
方才看都没怎么敢看如然，眼下闹了笑话，大娘打算悄悄看一眼如然，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哎哟我的亲娘，咋有这么俊儿的闺女呢，以前老听后生们说，城里的姑娘一个个都长得跟个小仙女儿一样，我总算见到小仙女儿长什么样了。”
环环噗嗤一声笑出来，宝妮也小声地笑着，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大娘……”环环伸手拉了大娘一把，亲昵地挽起大娘的手，“不是我自夸，我家小姐那长得真是相当好看，月城的姑娘谁都没我家小姐一半的一半好看。”
大娘听着她的话不停地点头，连声说着是是是，“戏台上的姑娘可美了吧，都没你家小姐美！”
把她跟戏子相提并论，如然只淡淡笑着，身份这东西她看得不重。换做晚岚，恐怕得闹上好大一通才罢休吧。
想到晚岚，如然微微凝了凝笑，晚岚至今未回府吧。
“你说你小姐这么美，路上就没人拦着邀去喝茶？我要是有个这么俊俏的闺女，肯定不让她出门的，不安全。”大娘啧啧谈着，不免又瞄瞄如然。
这闺女真是太俊了。
说到这个，环环还真没注意，只不过小姐轻易不出西苑，就算出西苑也是去古来轩和慕容公子那儿去得多。
听佩佩说，古来轩的大掌柜七姑娘是小姐本人，那么应该是没什么人敢打主意的。
慕容公子么……环环冷笑，谁是嫌命太长才会在慕容公子的势力范围打小姐的歪脑筋。
“小姐，你有没有被人追着问是哪个府的姑娘，要上门提亲的？”既然说到这个问题，环环不会放弃询问的。
“没有。”
如然抿了抿唇，给了言简意赅的回答。
一是，她太过冷淡的表情让人望而却步。
二是，稍微有头有脸的官宦子弟都被家中爹娘告诫过了。
她至今未遇到过家境一般的公子少爷，耍纨绔的派头。
不过有时被围观，确也是一件挺头疼的事。
